方錚對泰王的到來感到很欣然,自從去年潘文遠謀反,泰王離京後便一直沒再回來,他對泰王印象不錯,至少比其他幾位王爺要強得多。
一個王爺能夠安守本分,不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美夢,這已十分難得。稱王圖霸,奪嫡篡位,這樣的野心從泰王身上彷彿一點都看不出。
泰王仍舊是那個泰王,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一身淡泊無爭的氣質,使人坐在他身邊都能產生一種恬靜怡然的感覺,彷彿面前坐的不是皇室貴胄的王爺,而是一位久離紅塵的得道高僧。
方錚覺得跟泰王待在一起很舒服,這種舒服的感覺直接反映到他的表情。
此刻方錚滿臉堆笑,望著泰王輕笑道:「王爺今日蒞臨寒舍,可是有事賜教?」
泰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笑道:「非也,非也,多日不見方兄,小弟實是想念,前日因在父皇靈堂,所以不能把臂交談,故而小弟今日登門,與方兄敘敘舊。方兄,小弟來得不是時候?」
方錚瞟了一眼後院忙得熱火朝天的戶部官員,不由恨恨的咬了咬牙,強笑道:「殿下客氣了,你來得非常是時候,待會兒如果戶部那幫傢伙敢偷我家東西,還請殿下幫我痛扁之……」
「啊?」泰王猶疑的望了望身後,吞著口水艱難的道:「這個……不好吧?小弟不習武藝,再說如今四皇弟即位,我也不能在京城胡作非為,令他臉上無光呀……」
方錚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這怎能叫胡作非為呢?你瞧那幫戶部官員,多囂張,成群結隊跑我家來搬東西,還有沒有王法?天理公道何在?」
泰王笑吟吟瞧了他一眼,沒搭話。
方錚趁平亂之機私自領兵查抄太子府,這事兒已鬧得滿京城都知道,所以泰王對方錚這番明顯企圖混淆視聽的說法不置一辭。
偷眼瞧了瞧泰王,方錚試探道:「要不,殿下您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泰王苦笑:「區區身外之物,方兄何必如此計較?你家已是華朝首富,要那麼多銀子何用?」
聽聽,與世無爭的人說話就是輕巧,你遊山玩水,遍覽天下難道不花錢嗎?
方錚堆起憨厚的笑容,呵呵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誰會嫌自己錢多呢?就如同在下的長相一樣,雖然在下已長得很英俊了,可仍希望再英俊一點,生活有了追求才能快樂嘛……」
看著泰王有些怔忪的神色,方錚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殿下回京,是打算長住,還是停留些日子就走?」
泰王展顏笑道:「小弟這次回京奔喪,如今先皇大喪之禮已畢,四皇弟又已登基為帝,小弟了無牽掛,打算過幾日便離京,往北而去……」
泰王似有無限感慨的嘆息一聲,道:「我華朝地大物博,靈山名水無以數計,終其一生也未必能一一游遍,小弟心中實是抱憾,所以要趁有生之年,儘力遊覽一番,如此也不枉此生來世一遭。」
方錚點點頭,明白了,這傢伙擱前世,一定是個驢友,愛好戶外旅遊露營的那種,很陽光,也很傻。至少方錚很不理解這類人的行為,為了看那點風景,成天把自己弄得跟個叫花子似的,一沒美食,二沒美女,背著個破袋子滿世界轉悠,真不知他們飢腸轆轆之時,面對波瀾壯闊的名山大水還怎生髮出慷慨激昂的感嘆。
「殿下常年遊覽名山大川,風吹日晒的,皮膚竟還如此白皙鮮嫩,實在讓在下心生羨慕啊。」方錚瞅著泰王白白的臉龐,真心誇讚道。
泰王一楞,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隨即笑道:「小弟天生如此,沒辦法,總想曬出點陽剛之氣,可惜這副皮囊不爭氣,一直這麼白皙,小弟也苦惱得緊。」
方錚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愛憐無限的撫上自己的俊臉,嘆息道:「是啊,生得再英俊總有自己的苦惱,像你我這般面貌俊俏風流之人,無論怎麼掩飾,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般,閃閃發亮,唉,你說那些長得丑的人還怎麼活?真同情他們啊……」
泰王擦汗:「……」
今日泰王跟我聊天有點不投機呀……
方錚決定再次跳過這個話題。
拍了拍大腿,方錚感慨道:「殿下要離京,在下不日也要離京,咱倆估計都湊到一塊去了。」
泰王聞言終於有了興趣,抬眼道:「哦?方兄離京所為何事?」
「還不是胖子……咳咳,皇上,皇上給我派了件差事,要我下江南一趟。」
「下江南幹嘛?」泰王疑惑道,隨即醒然,忙道:「小弟好象問了不該問的事,恕罪,恕罪……」
方錚擺手笑道:「我與殿下一見如故,沒什麼該不該的,皇上這次派我下江南,乃是為了江南六府傾吞國庫稅銀一案,此案牽涉的人和事太多太雜,而且事過一年,不少證據都已不見或被人為的湮滅,必須要派欽差下去追查,或有收穫。」
泰王眼中飛快閃過一抹複雜神色,隨即恢複平靜,笑道:「如此說來,方兄倒有可能與小弟一同出京了,小弟不知有沒有與方兄同游的緣分?」
方錚大喜,親熱的勾著泰王的肩膀笑道:「有,當然有。在下從未去過江南,屆時還望殿下為在下做一回導遊……」
泰王爽快地笑道:「那有何難?小弟一定會帶方兄看遍江南諸景,此時盛春,江南正是春暖花開之時,煙雨,薄霧,有詩云:煙波江上使人愁……」
方錚不悅的打斷泰王的話:「誰跟你說這個呀?不是山就是水,破景兒有啥好看的?」
泰王兩眼發直的看著方錚,吃吃道:「那……那你要看什麼?」
方錚色色一笑,挑了挑眉毛,露出個是男人都懂的表情:「江南之美,最美在風情婉約的女子,良家婦女嘛,我自己去找,至於青樓妓館,便靠殿下為我引路了,讓我領略一下『玉人何處教吹簫』的銷魂滋味……嘿嘿。」
泰王惡寒,擦著額頭上繼往開來的汗,結巴道:「小弟……小弟對此道,不……不是很熟……」
不熟?方錚上下打量著泰王,連青樓妓館都不熟,還是男人嗎?這傢伙莫非不舉?
泰王無辜的看著方錚,對方錚不懷好意的目光感到很悲憤。
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今日與他交談,怎麼總找不著狀態?共同語言很少啊。方錚對這個問題有點苦惱。
二人舉目對望,視線所及,急忙不約而同的舉起手中茶碗,異口同聲乾笑道:「喝茶,喝茶……」
※※※
前廳氣氛正尷尬間,迴廊外一道小小的身影飛奔而來,胖乎乎的小手高高舉著,另一隻手還吃力的抱著個大箱子,嘴裡奶聲奶氣大喊道:「泰王哥哥,泰王哥哥……」
廳內二人同時鬆了口氣,泰王面色一喜,下意識的彎下腰,將那道小小的人影抱在懷裡,哈哈笑著親了她臉頰幾下。
來人正是長樂小公主,先皇大喪之時,宮中人多事雜,方錚便令人將她送到自己府上,與長平作伴,姐妹倆互相有個照應。
「泰王哥哥,你來看我的嗎?」小公主很是高興,清澈的大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得出她與泰王感情很好。
泰王輕輕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寵溺地笑道:「是呀,皇兄好久沒見著寶兒了,很想念你。寶兒,想吃什麼,想玩什麼,跟皇兄說,皇兄都滿足你。」
小公主高興得眉飛色舞,重重的拍了拍身邊的大箱子,兩眼發亮道:「不用了,折現吧。」
泰王與方錚滿頭黑線:「……」
轉過頭,小公主望向方錚,目光頓時化欣喜為鄙夷,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指著方錚不屑的道:「敗家子,敗家子!」
方錚臉一黑,不悅道:「喂,好好說話啊,我哪裡敗家了?別以為你年紀小我就不跟你計較,老實告訴你,像你這年紀的小屁孩,我已狠狠教訓好幾十個了……」
小公主威武不能屈,皺著小鼻子,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家的錢被別人搬了幾大車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不是敗家子是什麼?」
方錚心頭一酸,眼淚都下來了:「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你那皇帝哥哥下了聖旨……」
抹了抹眼淚,方錚委屈道:「……老子抄太子府多辛苦,臨了連個跑腿費都沒有,我找誰說理去?」
小公主得意洋洋的仰起胖乎乎的小臉,小手一翻一轉,變戲法似的冒出幾顆碩大的南海東珠,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心弦的幽光。
「這……這是……」方錚驚訝的盯著她手上的東珠,一時訥訥說不出話來。
小公主不知從哪學來方錚得意忘形的仰天大笑,奶聲奶氣笑了幾聲後,忽然覺得這樣的笑容實在不太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於是收起笑容,瞧著方錚輕蔑的哼了一聲:「笨!有句詩你難道沒聽說過嗎?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方錚和泰王兩眼發直:「這……這句詩跟你手上的東珠有何關係?」
小公主笑得格外天真:「……用在這裡,就叫『牆裡搬錢,牆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