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平叛(上)

和暖的春日陽光下,太子嘴邊那抹陰森詭異的冷笑,卻令人心生寒意。

秦重獃獃的注視著太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念頭。

「秦重,三日前,你派人秘密將你城裡的父母妻兒送出城外,安頓在一個村子裡,你以為我不知么?實在對不住,我剛才已將你的家眷都接了過來。秦重,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莫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現在殺了方錚,我放你家人團圓……」

太子冷冷的望著臉色慘白的秦重,嘴角的冷笑更深了:「你的兒子才剛滿周歲,你秦重三十歲仍只此一子,單脈相傳,秦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秦重身軀搖搖欲墜,站在城樓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面如金紙,冷汗止不住的流下,一雙拳頭握緊,又鬆開,顯示出內心萬分掙扎。

「哇!你這王八蛋!太卑鄙了!竟然拿他的家人要挾,你還是不是人?禮義廉恥都被你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你等著,你老爹待會兒馬上就領著大軍殺來了,你看他會不會當著數萬將士們的面,把你褲子扒了打你屁股……」方錚在城樓上跳腳大罵。

太子沒答話,盯著面色蒼白的秦重不住冷笑。

方錚不經意側頭望去,卻見秦重痛苦的眼神正好與方錚對上,接著他的眼神一變,似猶豫又似兇狠,複雜難明。

方錚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你……你你你不會當真吧?別犯傻啊,我有這麼多侍衛,會揍扁你的……再說了,你家人不該死,我也不該死啊……」

身後的侍衛見狀不妙,急忙箭步擋在方錚身前,抽出兵刃,數十人嚴陣以待,凝神盯著秦重。

「秦重,你……你別衝動……」

秦重盯著方錚,臉色陰晴不定,一股凜冽的殺氣,在城樓間漸漸蔓延開,令城樓上的侍衛和影子屬下們紛紛睜大了眼,一瞬不瞬的看著秦重,雙方雖無言語,可劍拔弩張的味道卻令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秦重雖被方錚奪了兵權,可他自小勤練武藝,身手自然高絕,說他萬夫不當也許誇張了些,可擺平擋在方錚面前這數十名侍衛應該還是問題不大。侍衛都清楚秦重的身份,所以他們手執刀劍,如臨大敵,只要秦重身形稍有異動,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揮刀而上。

方錚躲在侍衛們身後,從人群的縫隙里冷眼看著秦重,說實話,他對秦重非常同情,城樓下的太子騎在馬上,輕輕鬆鬆便給秦重出了這樣一道難題。

忠孝兩難全,任何一個男人碰到這樣的題目,想必都不知該如何選擇,這個題目太沉重了,「兩難全」的意思,即代表著選擇了其中一個,便要放棄另一個。

方錚捫心自問,若換了自己碰到這樣變態的題目,會如何作答?

以他的稟性,答案似乎不用多考慮,肯定是選家人,至於「忠君愛國」嘛,方大少爺認識這幾個字,但一直不太明白什麼意思。忠心他有,吃飽飯沒事幹的時候,偶爾也憂國憂民一下,權當消遣,可若跟自己的家人比起來,這點兒忠心就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良久,秦重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神情絕望的一屁股坐倒在城樓跑馬道邊的石階上,如同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虛脫。

方錚分開眾侍衛,走到秦重面前,眨眼笑道:「怎麼?想清楚了?」

秦重抬眼看著方錚,目光有痛恨也有猶豫,複雜萬分。

太子在城樓下久等卻沒迴音,不由開始焦躁起來,身後的追兵隨時可至,再不抓緊時間進城,他和他的殘軍可就真的大勢去矣。

「把秦重的家人全都押上來!」太子咬牙喝道。

秦重聞言渾身一顫,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兩步奔到箭垛間,眺目望去。

城樓下,叛軍士兵押解著數名穿著百姓服飾的人遠遠走向城樓,他們渾身被綁縛,嘴也被布巾堵住,在士兵的催趕下,踉蹌而行。

秦重站在城樓上悲呼一聲,虎目落下淚來,豆大的淚珠霎時布滿整張臉。

「爹,娘,還有娘子,我的兒……嗚,我秦重無能,上不能報國忠君,下不能保護家小,五尺昂藏男兒,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

聲音凄厲,如同困獸悲鳴,一字一句皆含血淚,令方錚身後的侍衛和士兵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忠孝難全,逼得秦將軍不得不做出選擇,生生難為他了。身旁的眾人不由齊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爹,娘,孩兒自小聽您的教誨,君臣大義不敢或忘,今日太子以你們的性命相挾,逼孩兒做那不忠之事……孩兒不孝,不敢以一己之私,牽連天下百姓再遭兵災,受那流離失散之苦,爹,娘……只是苦了你們啊!今日孩兒以死相陪,我們黃泉路上再一家團圓……」秦重淚流滿面,魁梧粗壯的大漢哭得像個孩子。

太子在城樓下聽到,臉色變得鐵青,聽秦重決絕的語氣,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寧願全家都死也不會屈服於他,這讓太子不由感到一陣心慌和恐懼。秦重的家人,是他手上最後的籌碼,若秦重不肯就範,這籌碼就失去了作用,而他自己,也必須面臨被父皇大軍包圍殲滅的命運,猶豫之間,太子身軀直顫,幾次欲下令斬了秦重的家人,可終究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城樓上,方錚掏出手絹,使勁抹著眼淚,然後又擦了擦鼻涕,哽咽道:「太他媽感人了……嗚嗚嗚,如此煽情,騙了人家這麼多眼淚,討厭死了……這誰編的戲碼啊?」

秦重聞言抬眼怒目以視。

方錚邊抹眼淚邊拍著秦重的肩膀,朝城樓下指了指:「秦將軍,雖然你哭得很感人,台詞也很豪邁,當然,略嫌狗血了一點,但是麻煩你把人認清了再開演行嗎?嗚嗚嗚……城樓下被綁的那幾個,真是你家人嗎?你不會跟我一樣,喜歡亂認親戚吧?這毛病可不好……」

「啊?」包括秦重在內,城樓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重急忙擦了擦眼淚,凝目向下望去,很快,滿臉悲痛之色頓時化作無盡的狂喜和疑惑。

「這……這不是我的家眷啊……怎麼回事?」秦重臉上眼淚鼻涕糊成一團,結結巴巴道。

「嗚嗚嗚……你再仔細認認,別認錯了,我再哭一會兒去,嗚嗚,太他媽感人了,我已經深深入到戲裡,不可自拔,你們別管我……嗚嗚……」

方大將軍抹著眼淚,蹲牆角一個人感動去了。

秦重抓狂的揪著自己的頭髮,大叫道:「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溫森在旁邊噗嗤一笑,偷偷瞄了方錚一笑,張嘴欲言,卻還是忍住了。

城樓下的太子也發現不對勁,神色驚疑的打量著綁得結結實實的秦重家人。

半晌,方錚終於從感人的戲碼中「拔」了出來,長長嘆了口氣:「人間自有真情在,一枝紅杏出牆來……很符合我現在的心情啊!」

見眾人表情惡寒的盯著他,特別是秦重,他面容猙獰,神情激動,若方錚再賣關子,相信他會毫不猶豫的一巴掌將方錚扇到城樓下。

「哦,前幾天吧,我的影子手下發現有一群人鬼鬼祟祟跟著一輛馬車出了城,你知道,我那些手下都是些喜歡管閑事的傢伙,所以他們就忍不住一路跟了下去,發現馬車在一個村子停下,馬車裡下來老老小小一家子,住進了一戶農家,我的手下覺得閑著也是閑著,反正沒事幹,找找樂子唄,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一家老小調了包,如今他們正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活得好好的,一根毛都沒掉……」

太子在城樓下聽得快瘋了,抓狂的指著身前被綁的這家人,大叫道:「那這些是什麼人?」

方錚撓了撓頭,回憶道:「好象是戶部郭侍郎的家眷……」

接著,方錚朝太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說郭侍郎是太子殿下您的鐵杆粉絲,他的家人落到你的手上,想必郭侍郎也感激得緊,太子殿下若覺得不爽,儘管砍了他們便是,反正郭侍郎跟你同為亂黨,犯的是誅九族的死罪,死在你手上可能更舒服點兒……」

太子腦袋一陣暈眩,差點一頭栽下車輦。

「你……你為何用郭侍郎的家眷調換秦重的家眷?你這麼做到底有何意圖?」

方錚不高興的道:「瞧你這話說的,咱們影子辦事向來是有始有終,非常有職業道德滴,秦重的家人被我們接走了,肯定要找一家人替補上去嘛,正巧郭侍郎的家眷也被送到這個村裡避難,所以我們就下藥迷昏了他們,暫時借來用一用……」

眾人禁不住滿頭大汗,望著笑得綠色環保無害的方錚,不由紛紛心生一股寒意。

這位方大人簡直……太壞了,壞得骨子裡流油,虧他怎麼想出這個生兒子沒屁眼兒的缺德主意,太子跟他作對,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太子站在車輦上,胸中氣血翻騰,喉頭一甜,生生忍住仰天噴血的衝動。

他手中最後的籌碼,原來根本就不是籌碼,簡直比茅房的廁紙還不如……

推開攙扶他的范瑞,太子顫抖著手抽出佩劍,像只受傷的困獸嘶吼道:「傳令……全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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