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此時已是深夜,這場春雨仍舊下個不停。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行駛在城裡的朱雀大街上,馬車很普通,單馬雙轅,灰暗的車蓬,車軲轆碾過青石鋪就的街面,發出難聽的吱吱聲,在靜謐無人的夜色中傳出老遠。
馬車兩旁還有數十名侍衛騎著馬,緊緊護衛著馬車,沿途巡城的城防軍士兵見這些騎著馬的侍衛皆是剽悍精幹之色,想必馬車內必是某位大人物,所以儘管城內已戒嚴,但城防軍仍是識趣的沒敢上前盤問。
馬車經過皇宮的西宮門,車上的人掀開了帘子,特意向皇宮投去複雜的目光。目光中包含很多意思,貪婪,痛恨,以及些許的畏縮。
孫槐將壽王的表情看在眼裡,他笑了笑,輕聲道:「殿下,不出三個月,這座皇宮,它將是您的。」
壽王放下了車簾,長長的吁了口氣,笑道:「但願如此吧,父皇有五位皇子,除了泰王那個胸無大志的傢伙不知在何處遊山玩水,其餘的幾個,包括本王在內,為了爭奪皇位鬧得不可開交,現在太子已經明刀明槍的跟父皇打了起來,如今對本王有威脅者,只有福王和英王了……」
孫槐笑道:「王爺在興慶府經營多年,等王爺出了京,回到您的封地興慶府,殺了領兵大將王文劍,那時候,王爺手中便有了十五萬剽悍邊軍,天下便可任由王爺縱橫馳騁,區區京城,亦是王爺的囊中之物,屆時王爺披上龍袍,面南而稱王,天下還有誰敢不服?呵呵,在下先恭喜王爺了。」
壽王聞言,神色間的貪婪之色盡皆顯露,哈哈大笑道:「好,哈哈!好!屆時本王封孫先生為國公,官至吏部尚書,以彰先生多年襄助本王之功。」
孫槐聞言大喜,忙拱手道謝,雖努力擺出寵辱不驚的淡然模樣,可眼神中仍流露不可掩飾的欣喜之色。
二人在馬車內談笑間,馬車離西城門越來越近,壽王掀開車簾,望著眼前高大巍峨的城門,不由心旌搖蕩,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
只要出了這道城門,本王便如困龍入海,猛虎歸山,這錦繡江山便盡在本王的掌握之下了,什麼福王,英王,太子,還有那個混蛋方錚,本王率軍再回京城之日,你們全都得死!
※※※
與此同時,西城樓上的正樓內,方錚滿身披掛,毫無形象的將雙腿擱在樓內正中的一張陳舊的桌子上,還不停的抖啊抖,嘴裡大嚼著邀月樓掌柜親自送來的醬肉肘子,不時滋溜兒一口美酒,五官擠成難看的一團,最後滿足的發出一聲嘆息。
此時京城內外戰雲密布,皇上與太子還在城外的神烈山下激烈廝殺,可方大將軍卻顯得如此悠閑自在,隨時隨地都不忘享受,哪怕他現在身負守城巡城的任務。
不過他現在有資格享受,皇上離京前便交代過他,他留在京城唯一的任務,就是將城防軍牢牢握在手裡,以斷太子後路。現在他可以拍著胸脯說,他的任務完成了。
斬了城防軍內十幾名高級將領後,方錚馬不停蹄的當場從軍中挑出十幾名中層將領加以提拔,這些將領都是貧苦出身,在士兵中頗有聲望,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攪和到太子那個派系裡面去,按方錚的話來說,這些將領都是「根正苗紅」,將來可以重用。
秦重雖沒被斬,但城防軍被方錚胡搞了這一通以後,他的兵權實際上已被方錚架空,方錚既沒抓他,也沒殺他,仍舊讓他待在副將的位置上,不過行動卻被限制了,隨時都處在影子屬下的嚴密監控之下。
此時方錚正一邊喝酒一邊跟溫森吹牛皮,順便享受溫森愈顯嫻熟的馬屁神功。
「……兩個月以前本將軍法眼如炬,一眼就看穿那個幽州的邊軍主將柴夢山是個妖孽,哼!本將軍沒空降伏他,不過自然有人去降伏,現在董成那傢伙估計已結束了戰鬥,開始在長江北岸打掃戰場了,哇哈哈哈哈,本將軍就是運籌什麼什麼之中,又什麼什麼之外……」
溫森抽空喝了一口酒,又趕緊撕了一條雞腿啃了兩口,見方錚得意大笑之後便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早已被調教得乖巧伶俐的溫森知道,該他拍馬屁了。
於是溫森立馬放下雞腿,堆起了最諂媚討好的笑臉,嘴上泛著油光,笑道:「大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文有管仲之能,武有孫子之才……」
「哇哈哈哈哈……」方錚如願以償被拍到馬屁,高興得眉飛色舞,仰天長笑,隨即覺得不對勁,立馬又沉下臉,瞪著溫森道:「你剛才罵我是孫子?」
溫森滿腦門冷汗,急忙辯道:「孫子……此孫子非彼孫子,乃春秋時期的孫武,古之先賢啊!」
「哦?是嗎?我有這麼厲害?」方大將軍轉怒為喜,又開始得意的仰天長笑:「噢活活活活……」
溫森擦汗,不停的擦汗……
這時,忽然聽到正樓下的城門處傳來一聲大喝:「站住!方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正享受屬下拍馬屁樂趣的方大將軍被這聲大喝打擾了雅興,隨即不滿的皺起了眉:「樓下這孫子是誰呀?」
「啊?」溫森結巴道:「孫……孫子……乃春秋時期……」
「不是那個孫子,我是說樓下的孫子。」方錚瞪了他一眼,媽的,老子的手下怎麼好象腦子都不太靈光的樣子?
「樓……樓下也有孫子?」溫森兩眼有些發直。
這時,樓下城門處又是一聲大喝:「大膽!壽王殿下的車駕你也敢攔,不要命了?」
方錚聞言兩眼一亮,壽王?正愁沒樂子呢,這不,樂子來了……
「侍衛,集合!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方錚嘴裡瞎嚷嚷著,想都不想便往門外跑去。
※※※
西城門內,馬車上的壽王臉色鐵青,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脖子上青筋直跳,坐在他身側的孫槐見到他的模樣,也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眼看就要出京了,卻在這最後一步給擋了下來,守城門的士兵口口聲聲說奉方將軍之命,不由得壽王不憤怒。
方錚,你這個無恥下作的混帳!本王要走了還不忘為難我,待到本王他日揮師進京之時,第一個便拿你的人頭開刀!
不行,京城不能久留,遲則生變!
想到這裡,壽王怒氣沖沖的掀開了馬車的車簾,站在車轅之上,挺直了腰大聲喝道:「大膽!本王乃皇子貴胄,方錚算什麼東西,就算他本人在這裡,他也不敢攔本王,本王要出城,誰能攔得住?爾等還不趕緊讓開!」
壽王身旁的數十名侍衛聞言精神大振,齊聲喝道:「讓開!」
守城的將士嚇得盡皆一顫,臉色遲疑的互相看了看,滿臉儘是為難。有心開城門放他們出去,又怕方將軍的軍法無情,今日白天剛斬了十幾名將領,瓮城的廣場上血還沒幹呢。
有心不開城門吧,眼前這位壽王也不是他們這些守城小卒得罪得起的,前思後想,左右為難。
壽王見守城將士猶豫,不由愈發生氣,本王堂堂皇子,親王之尊,身份難道不比你們那痞子潑皮一般的方錚高貴?連出個城這樣的小事都不行,太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
「哼!你們不開,本王親自來開!來人!給本王把城門打開!」壽王等得不耐,大喝道。
壽王的侍衛聞言齊聲應是,數十人蠻橫的將守城的將士們推到一邊,便待將城門上厚重的鐵閂拉開。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私闖城門啊?不要命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來,還哼哼了兩聲。
眾人一楞,皆轉頭抬眼望去,卻見城門通道處,站著一條分外憊懶的身影,由於夜色太黑,辯不出說話之人長得什麼模樣。
壽王站在馬車的車轅上,聽此人說話聲音有些耳熟,不由睜大了眼睛使勁的盯著那道身影看去,可仍未看清他的長相。
「哼!你是何人?本王要出城,京城之內誰敢攔本王?」
那條人影哼了哼,嗤道:「什麼本王本王的,站得那麼高跟人家說話,懂不懂禮貌?來人啊,這群敗類假冒王爺,強闖城門,意圖不軌,給老子痛扁之!」
話音剛落,那條人影身後忽然冒出百多個侍衛模樣的人,聞言大聲應是,然後腳步飛快的蹬蹬蹬朝壽王和他的侍衛們撲去。
壽王到這時才聽出說話之人是誰,不由大悟道:「是你!方……啊——」
壽王話未說完,腳下便挨了一名侍衛的掃堂腿,猝不及防的他當即便從馬車的車轅上直接摔落地上,頭朝下摔了個大馬趴。
這時眾侍衛跟壽王的隨從也交上了手,壽王的隨從未及防備,一百多人衝進狹窄的城門通道,當即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對方人多,而且動起手也根本不跟他們講什麼道義,通常是兩三個人抓著一個便狂毆痛扁,拳來腳往之下,這群人眨眼間便將壽王的侍衛放倒一地。
「閃開閃開!老子也來踩幾腳……」為首的那人按捺不住一展身手的衝動,撥開身前保護著他的兩名侍衛,興沖沖的跑上前去,見壽王臉朝下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