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獨叫不是春,眾人齊叫春滿園……好詩,好詩啊!」
方錚剛睡醒,便漫口吟了一句好詩,連他都忍不住為自己擊節讚歎。
伸了個懶腰,方錚舒服的嘆了口氣,隨即神色怔忪,眼神獃滯,開始享受幸福的發獃時間。
所謂發獃,便是將腦子處於一种放空的狀態,有點類似於佛家所說的「靈台空明」,不過人家是為了修行,方大少爺卻是很單純的想體會一下白痴的境界。兩者有本質上有區別。
這幾日常去城防軍的軍營巡視,自從斬了副將沈信,方錚在城防軍中算是立了威,看著將士們敬畏的眼神,方錚心裡還是忍不住得意了一番。不過立威只能偶爾為之,若要將城防軍抓在自己手裡,更重要的,還是懷柔。恩威並濟之下,將士們才會歸心。
所以這幾日方錚很大方的花出去了不少銀子,給將士們發軍餉,買肉改善伙食,或是撫恤傷亡將士遺屬等等,方錚的這些做法,很快便得到了將士們的認同,如今城防軍的將士們對他雖說還未到赴湯蹈火的地步,不過好感卻是大大增加了,至少將士們看著他的眼神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冷冰冰的,裡面多了幾分溫情和笑意,這是個好現象。
方錚高興了,可別人卻不高興了。
不高興的人是戶部尚書杜松君,昨日杜尚書親自登門,掏出一本帳簿,擠著滿臉的褶子,哭訴方錚最近的大手大腳,光是給城防軍五萬多將士發餉這一筆,國庫就支出了十幾萬兩銀子,這還不包括方錚時而大方的給將士們拍胸脯說「跟著我,有肉吃。」
這句話每說一次,就意味著國庫又得划出去一筆銀子買上千頭肥豬,來實現方錚給將士們即興許下的諾言。
望著日漸空虛的國庫,杜尚書殺方錚的心都有了,最可恨的是,這人他還偏偏不敢得罪,所以他只好親自登門,照例先哭窮一番,然後杜尚書抹著眼淚,作揖打拱的求這位方大爺出手稍微小氣一點,莫再把國庫的銀子當成自家的人情,四處亂送了。
方錚看著帳簿上那一筆筆觸目驚心的紅字,也頗有些不好意思,最後安慰杜尚書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杜尚書當時聽得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兒閉過去。
身外之物?你丫怎麼不給我這些身外之物?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實在太可恨了!
最後方錚被杜尚書的眼淚打敗了,只好咬著牙從懷裡掏出一萬兩銀票,忍著心疼的說,這是他私人捐獻給國庫的一點小意思,杜尚書這才收過銀票,意猶未盡的抹著眼淚告辭。
方錚皺著眉,萬分肉疼的望著杜尚書揣走的一萬兩銀票,一時心如刀割,後來一想,老子從他兒子手裡敲詐了好幾萬兩銀子,捐一萬兩出去也是應該,這麼一想,方錚又釋然了。
只是不知杜尚書若知道這一萬兩銀子原來是他自己的,會不會把他那混蛋兒子一巴掌抽死……
今日醒來,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方錚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去城防軍巡營,後來一想還是算了,每巡一次營太貴了,他又管不住自己這張嘴,萬一高興起來即興再拍著胸脯說「跟著我,有肉吃。」……估計杜尚書會抄著刀子上門,跟自己拼個魚死網破,這樣就不太美妙了……
下人出現在門口,見方錚醒了,忙稟道:「少爺,福王殿下來……」
話未說完,只見一個肥胖如球的身影極為矯健的閃了進來,一屁股將下人扛飛,然後如同使了瞬間移動一般,嗖的一下竄到方錚面前。
方錚楞了一下,定睛看去,來人正是胖子,不由大是驚奇。
死胖子,真人不露相啊,沒想到他身手如此了得,莫非也是逃命逃出來的真功夫?
方錚還未開口,只見胖子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也顧不得擦拭,渾身哆嗦如同磕了葯一般,顫抖著嘴唇,一把撲到方錚的床榻邊,大叫道:「方兄!救我!我死了,我要死了……」
方錚大驚,見胖子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多次死裡逃生形成的危機意識瞬間便亮起了紅燈,於是他反應飛快的跳下床來,伸手抓住胖子的衣領便往桌下摜去,同時嘴裡沉聲大喝道:「侍衛!護駕!有刺客!」
方錚的院子四周守護著不少侍衛,聽到方錚的大叫,馬上行動起來,分出數十人守住方錚卧房的門窗,接著嗖嗖嗖,屋頂也上去了不少人,佔住了制高點,侍衛們分工有序,顯然是早已預先演練好的,雖然事發突然,卻也不見慌亂。
緊接著,方府內敲起了鑼,四周傳來侍衛們的大叫聲:「有刺客!保護福王和方大人!分出人手保護家眷,快!」
一時間方府內人影幢幢,雞飛狗跳,數百名侍衛分別從不同的地方趕來,很快便將方錚的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如同鐵桶一般。侍衛們抽出兵刃,在預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凝神戒備,弓箭手佔據了制高點,張弓搭箭,四下搜索敵情。方府瞬間變成了一座戒備森嚴的城堡。
卧室內。
胖子見狀大驚,分辨道:「方兄,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
「少廢話!」方錚不由分說,見這死胖子極力掙扎,不肯鑽進桌子,心中一急,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上胖子那又肥又厚的大屁股,一腳將他踹了進去。
胖子慘呼一聲:「哎呀!」
接著不知撞到了什麼東西,桌底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方兄……你真誤會了……哎呀!」胖子在桌子底下手刨腳蹬,不停的亂動,氣得方錚伸腿進去又踢了他一腳。
「少廢話!老實待桌子底下,別出來!」
「方兄……」
「再亂動我扁你啊!沒心沒肺的,這麼多人保護你,你還不配合!」
「……」
「……」
半個時辰後。
胖子臉上幾處淤青,臊眉搭眼的坐在桌邊。
方錚滿臉尷尬,向搜索半天仍不見刺客一根毛的侍衛統領道歉。
侍衛退出後,方錚陰沉著臉,一屁股坐在胖子身邊,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胖子兄,合著你今兒來我家玩我是吧?瞧把我家折騰得雞飛狗跳的,很好玩嗎?」
胖子癟著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訥訥道:「……我不是早說你誤會了么?誰叫你反應那麼快,給我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嗬?合著我錯了?我就不該救你!你小心點兒,別像那個老說『狼來了』的放羊小屁孩似的,這種把戲多玩幾次,看以後誰還會來救你……」
胖子兩眼一亮:「『狼來了』是個什麼說法?說說,說說……」
「我沒跟你說過嗎?咳,這個故事很曲折,從前有個放羊的倒霉孩子……哎!別跑題呀,我跟你說這個幹嘛?你自己說,今兒跑我家來,一見面就說你要死了,你什麼意思?不是有人追殺你嗎?」
胖子聞言頓時垮下臉,哭喪著道:「方兄……我死了,我要死了……」
方錚懶洋洋的掏著耳朵,漫不經心的道:「知道了,我看得出。先說說怎麼回事,說完了再死。」
胖子癟著嘴,小眯縫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方兄,我……我的春天來了!」
「春天?」方錚一楞,下意識的看了看窗外的春光,不服道:「憑什麼是你的春天呀?春天是大家的!」
胖子搖頭道:「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我……」
說著胖子不好意思的看了方錚一眼,頗為羞澀的低頭道:「我……我愛上了一個姑娘……我的春天……來了。」
方錚楞住了,獃獃的看著羞澀的胖子,心頭一陣惡寒。
「你家一個正妃,兩個側妃,若干侍妾……這會兒你跑來跟我說你愛上了一個姑娘?」方錚一時沒明白過來。
胖子抬起頭,眼望天空,說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那都不是真愛。」
方錚大愕,看著滿臉春意盎然的胖子,楞楞道:「……所以你跑來我家,說你要死了?然後把我家鬧得雞飛狗跳的,就是為了這……真愛?」
胖子羞澀點頭。
方錚欲哭無淚……
文藝腔……害死人吶!
「方兄,我是真的喜歡那姑娘……」見方錚滿臉獃滯,胖子又強調了一句:「……真的!」
方錚失神的看著如同吃了春藥般興奮的胖子,嘴裡喃喃道:「……太子要起兵謀反,王爺們忙著爭權奪位,各路大軍蠢蠢欲動,你這會兒卻愛上了一姑娘……這世道,到底怎麼了?」
胖子也知道時值非常,這個時候說風花雪月未免過分了,所以神色間顯得有些赧赧。
隨即胖子似乎又覺得追求個人的幸福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於是胖子又挺起了胸,理直氣壯的道:「有人告訴我,真愛是偉大的!」
「哪個王八蛋說的?」方錚陰沉著臉道。
「這不是你跟宓兒大婚以前跟我說的嗎?」胖子笑得很狡猾。
方錚滿頭黑線:「……不錯,果然是真知灼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