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六十二章 箭在弦上

嚴格說來,杜宣和方錚其實是同一類人,他們都屬於紈絝子弟那一類。橫行霸道,魚肉百姓倒不至於,可他們至少都不是善茬兒,普通人不敢招惹。

只可惜杜宣今日有些點兒背,招惹了方錚,以方錚的性子,自然不會與他惺惺相惜,看在同為紈絝子弟的份上放他一馬。

在京城的紈絝圈子裡,方錚的名頭頗被紈絝子弟們忌憚,他們忌憚的倒不是方錚為朝廷立下過多少功勞,而是方錚此人性子太過卑鄙無恥,一旦招惹了他,或是被他招惹上,後果很嚴重,要命倒不至於,破財卻是免不了的,傾家蕩產也有可能,當年京城富商排名第二的吳家,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吳家公子招惹了方錚,後果就是吳家的家產開始嚴重縮水,如今吳家在京城連三流商家都算不上了。

今日杜宣帶著家丁惡仆追打方錚,按方錚的說法,他麻煩了。

想到這裡,杜宣嚇得面無人色,睜著驚恐的雙眼,癱軟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一開始想在女子面前表現英雄氣概的他,現在已顧不得在心愛的女子面前出醜,像個可憐蟲似的,驚懼而又乞求的望著方錚,渾身止不住的顫慄抖索,他很明白,方錚的話說得沒錯,自己給老爹和全家惹禍了,而且這個禍貌似還不小。

「草民……草民不知福王殿下和方大人在此,請……請……」

杜宣請了半天也沒請出來,面色蒼白的跪在地上,他這輩子還不習慣說求饒的話,所以一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方錚蹲下身子,和顏悅色地笑道:「請請請,請什麼呀?你是結巴?」

杜宣慌忙搖頭:「不……不,不是。」

方錚不高興的皺眉:「不不不,還說不是,瞧你結巴得如此嚴重,幹嘛還不承認?」

杜宣又慌忙點頭:「是……是是,我是結巴……」

方錚滿意的笑了,朝他身旁的女子努了努下巴:「你媳婦兒?」

女子局促不安,緊緊的拽著杜宣的衣服,想躲到他身後。

杜宣看了那女子一眼,搖頭道:「不是。」

「你小妾?」

「也……不是。」

「你姘頭?」

杜宣遲疑了一下,終於點頭道:「算是吧……她是秦淮河畫舫上的……」

方錚笑吟吟的俊臉忽然一沉,冷哼道:「你為了討窯姐兒的歡心,就要揍我們一頓?你說我們冤不冤吶?」

杜宣臉一垮,哭喪道:「方大人,我錯了,草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看在家父與您同為一殿之臣的份上,放過我吧……」

方錚笑道:「放過你?你知道毆打親王和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嗎?」

杜宣頹然點頭。

方錚笑臉一收,轉瞬換上一臉憤慨:「還有,你的家丁剛才追打我,害我上竄下跳,狼狽逃命,本官很沒面子,這事兒你說怎麼辦?」

眾人聞言惡寒,你自己不要臉,四處逃命,這筆帳居然好意思算到別人頭上?

杜宣倒也不傻,聞言反應飛快的道:「賠!草民願賠銀子,給大人壓驚……」

方錚勃然變色:「賠銀子?這是銀子能解決的事嗎?福王乃親王之尊,本官亦是二品大員,你以為打了我們,賠幾個銀子就算了?天下人要都像你這樣,把朝廷命官揍一頓,再賠點銀子就沒事了,那我們這些當官的怎麼活?我們辛辛苦苦做了朝廷命官,就是為了挨揍的嗎?」

杜宣越聽臉越白,慘了!連銀子都擺不平,看來這位方大人鐵了心想整治我啊,莫非他在朝堂上與老爹結了怨,所以想藉機報復?如此,大事不妙矣!

方錚仍在口沫橫飛:「……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得意什麼呀?老子家裡的生意做得那麼大,乃華朝首富,你們什麼時候見我炫耀過,吹噓過?做人要低調,這個道理都不懂,你有什麼資格做紈絝子弟?世上很多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哎,你打算賠多少銀子?」

「啊?」杜宣被訓得一楞一楞的,根本沒反應過來,眼神獃滯的盯著方錚。

方錚不高興的一皺眉:「這倒霉孩子!怎麼傻乎乎的?你不是說賠銀子嗎?掏錢啊!還楞著幹嘛?」

杜宣被方錚話里的一波三折,反覆無常弄得有些無措,他腦子轉得慢,實在是跟不上這位方大人的跳躍性思維。不過方錚的最後一句話他還是聽懂了,於是杜宣趕緊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從中抽出幾張,看了看方錚的臉色,又抽了幾張,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點小意思,還請大人笑納,當是草民給大人賠罪……」

方錚接過銀票,又瞅了瞅杜宣手中剩下的那一疊,不高興的道:「就這點兒?」

杜宣一楞,趕緊又抽出幾張,塞在方錚手裡,臉上的笑容都快變成哭相了。

方錚臉色稍緩,將銀票收入懷中,笑著拍了拍杜宣的肩膀,道:「孺子可教也……」

說著轉頭望向陳夫子,道:「夫子,這話是這麼說的吧?」

陳夫子將方錚敲詐勒索的全過程都看在眼裡,聞言不滿的怒哼了一聲,翻了翻白眼,沒搭理他。

方錚將杜宣從地上扶起,笑道:「杜公子太客氣了,這叫本官怎麼好意思呢?你知道,本官向來是個寬厚仁德之人,小小誤會,咱們就不必再提了,呵呵……」

杜宣聞言,如蒙大赦,擦著冷汗忙不迭的連聲道謝。

就在杜宣慌忙向方錚等人告辭,由陪伴而來的女子扶著他往樓下走的時候,方錚忽然摸著下巴,慢條斯理的道:「……明日本官去貴府拜訪令尊杜尚書,公子回去時順便幫忙說一聲……」

「撲通!」

杜宣直楞楞的一頭栽倒在地。

一把推開扶他的女子,杜宣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爬起來,顧不得去擦滿頭大汗,伸手入懷,將身上所有的銀票銀錠都掏了出來,看都不看,一股腦兒全塞在方錚手裡,哭道:「方大人……不,方大爺!您是我親大爺!求您了,放草民一馬可好?草民再不敢了……」

方錚謙虛的擺手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呵呵,本官何德何能,敢做你的親大爺呀,這事兒你最好先徵求一下令尊的意見……」

往手上捧著銀票瞟了一眼,方錚兩眼一亮,展顏笑道:「杜公子實在是個大方人啊,既然令尊杜尚書公務繁忙,本官就不去打擾了,公子,你這就請回吧。」

杜宣這才鬆了口氣,驚疑的看了方錚一眼,小心的走下樓去。

方錚大略數了數手中的銀票,數過後不由高興得心花怒放:「這傢伙身上帶的銀子不少啊……靠!足有好幾萬兩呢,比老子有錢多了……」

胖子走上前笑道:「恭喜方兄,今日又發了一筆……」

陳夫子皺著眉,沉聲道:「方錚,你這……可是不義之財啊。」

方錚急忙將銀票往身後一藏,笑道:「夫子言重了,怎麼是不義之財呢?這可是學生上竄下跳逃命換來的血汗錢吶……」

「歪理!歪理!」陳夫子無可奈何,氣得直跺腳。

忽然方錚笑容一收,走到窗邊,皺眉盯著杜宣的背影直發楞。

胖子好奇道:「方兄,你怎麼了?」

方錚摸著下巴,嚴肅的思索著,半晌,才道:「我在想,杜尚書掌管戶部,肯定貪了不少銀子,既然他這麼有錢,咱們不如乾脆……派人把杜宣綁票,然後寫封勒索信給杜尚書,要他個百兒八十萬兩銀子……」

胖子和陳夫子聞言大驚失色:「方兄!萬萬不可!」

「方錚!你……你簡直無法無天,氣死我了!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學生……」

方錚見二人極力反對,倒也不便再堅持,聞言笑道:「哎呀,二位不必如此緊張,我只是隨便說說嘛,你們別當真……」

二人剛鬆了口氣,誰知方錚喃喃自語道:「……擒賊先擒王,嗯,我還是綁杜尚書好了,這樣既乾脆又直接,不信那老傢伙不給錢……」

「撲通!」

「恩師!恩師你怎麼了?醒醒,快醒醒!」

※※※

江南,揚州府城外。

坐落在運河邊的一處不起眼的庭院,春暖花開,院外沿河栽種的垂柳已漸漸抽出了新枝,枝條上新葉茸茸,錯落而有序的垂下河灘,點綴著江南的一片綠意盎然。

庭院很普通,普通得外面的人經過時根本不會多看一眼,脫漆陳舊的大門,斑駁寒酸的圍牆,這樣的院子江南之地隨處可見,平凡得如同一滴匯入了大海的水一般,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庭院內是一間如同大殿般的屋子,屋子的地板由漢白玉鋪就,光滑而莊重。空蕩寬敞的前廳,一道華貴厚實的珠簾帷幕,將它隔成了前後兩個部分。

楊成老老實實跪在前廳,低頭垂目,大氣都不敢出。

繼扈雲生任務失敗,被主上處死之後,楊成便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和扈雲生一樣,都是匍匐在主上腳下的一條狗,他們同樣的忠心耿耿,不同的是,扈雲生是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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