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酒樓內。
暗紅色泛著淡淡油光的梨木桌邊,方錚和長平相對而坐,如當初一樣,長平像個賢惠的小媳婦兒,給方錚斟酒布菜,不時掏出手絹兒擦一擦方錚吃得滿嘴油光的嘴。
兩人靜靜的坐著,不時抬眼相視一笑,從彼此眼中看到甜蜜而幸福的光芒,一閃一爍,感覺溫馨而舒服。
方錚和長平不是普通人,一個是手握大權的朝廷重臣,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出則扈從如雲,入則錦衣玉食,何曾有過如此溫情甚至帶著幾分浪漫色彩的小樓對酌?
相濡以沫,白頭偕老,這種自古以來便被詩人文人歌頌的愛情,對於位高身貴者,卻是異常難得的。很幸運,方錚和長平找到了彼此,擁有了彼此,方錚相信,再過一百年,兩百年,當他和長平已變成方家祠堂里的兩塊牌牌時,他和長平的故事,仍然會被他們的子孫們時常說起,那個風雲涌動的年代裡,有這樣一對男女,他們彼此深愛著,不論富貴或患難,始終不離不棄……
方錚看著長平滿溢著幸福的俏臉,如花兒在春風中欣然綻放,方錚心中一動,笑道:「老婆,給你變個戲法,睜大眼睛仔細瞧好哦……」
長平欣喜點頭,然後果然便將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著方錚。
方錚向長平要過她的手絹兒,潔白的手絹兒芳香撲鼻,一股女子身上的馨香盪人心神。
方錚神秘的朝長平擠了擠眼,然後兩手靈活的將手絹兒不停的摺疊,翻轉,壓邊,動作花俏,令人目不暇接。
很快,手絹兒在方錚的手中變成了一朵綢做的玫瑰,栩栩如生,怒然綻放,一如長平花兒般的俏顏。
長平不敢置信的捂著小嘴,美目中露出狂熱的驚喜,激動的看著方錚手中那朵潔白的玫瑰,長長的睫毛撲扇幾下,禁不住紅了眼眶。
方錚笑眯眯的眨眼道:「怎麼樣?好看嗎?」
長平欣喜得說不出話,小腦袋猛點。
方錚笑道:「此花名叫玫瑰,有點兒像咱們的月季花,它產於遙遠的波斯國,嗯,很遠很遠,在那個國家,玫瑰代表著忠貞不渝的愛情,他們每年有個節日,名叫情人節,在情人節里,年輕的男子便會採下一束玫瑰,獻給他心儀的女子,以此來表達他對女子的愛意……」
看著長平感動得流下淚來,方錚將手中的玫瑰遞到長平面前,笑道:「老婆,喜歡嗎?」
長平小心的接過玫瑰,心中歡喜得直想撲在方錚的懷裡,狠狠的將她的男人狂親一番。
方錚趕緊道:「老婆,這兒是酒樓,控制並保持好你高昂的情緒,咱們回家摟在一塊兒互相狠狠的親個夠,咱們不但要親臉,還可以親別的地方……」
長平聞言啐了他一口,嗔道:「幾句話就沒正經了!你這人怎麼老這樣?」
長平喜過之後,俏臉忽然泛起幾分愁意,猶豫了一下,小心道:「夫君,我……我想回宮住幾日……」
方錚一楞,隨即想到了什麼,臉色也正經起來,聞言點頭道:「也好,多陪陪你父皇,也許……也許他的病好得更快……」
長平苦笑道:「夫君你就別安慰我了,剛才在宮裡,我已找御醫問過,父皇的病,怕是……熬不過這個春天了……」
長平說著,心中一酸,禁不住落下淚來。
方錚一陣無語,生命是脆弱的,再多的財富,再大的權力,再尊貴的地位,也改變不了生老病死,這本是天註定的,尊貴如皇帝者,也無力逆天。
長平看著方錚,幽幽道:「夫君,最近京城裡傳言四起,你和父皇是不是……是不是打算對太子……」
方錚苦笑道:「宓兒,你本就出身皇宮,這事兒也瞞不得你,你父皇病重,諸皇子蠢蠢欲動,你也知道,我和你哥哥一直都是同進同退,這次若被別的皇子趁機上了位,你哥哥和咱們方家必然會被他們清洗,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呀!我不說什麼為國為民的大道理,因為我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些,我只是想拼力保你哥哥上去,為他,也為咱們方家,換得一世太平和榮耀……」
長平低垂著頭,語氣充滿了無奈:「夫君,你不用解釋,我都理解的。我自小在宮中長大,什麼樣兒的鉤心鬥角我沒見過?亂世之中,身不由己的豈止平民百姓?其實咱們皇族比百姓的苦衷更多,很多不願去做的事情,情勢都逼得你不得不去做,這也是生於帝王家的悲哀……」
方錚笑道:「宓兒,如果你哥哥這次當上了太子,咱們乾脆帶著嫣然她們出京遊玩去吧,玩個三年五載再回來,京城裡破事兒太多,我實在是待得膩味了。」
長平雀躍道:「好啊好啊,我這輩子還沒出過京城呢。咱們去江南看看,然後再去大雪紛飛的塞外漠北,去四季常春的大理……很多地方我都想去。」
方錚咳了咳,轉著眼珠子笑道:「老婆,別忘了,今兒咱們是來吃霸王餐的,你吃飽了沒?吃飽了就運一下氣,咱們準備開溜……」
正說著話,方錚眼角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蕭懷遠?」方錚大訝。
酒樓內通往二樓的樓梯口,蕭懷遠正背對著方錚,腦袋左瞄右看,跟做賊似的,舉止詭異得很。
這傢伙怎麼跟鬼似的?甭管在哪兒都能遇著他,瞧這小子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幹好事!
方錚滿肚子壞水又開始咕嚕冒泡兒,轉了轉眼珠,對長平笑道:「老公我改主意了,今兒咱們不吃霸王餐,本大仙掐指一算,今日有人請客,嘿嘿……」
長平訝異道:「誰請客呀?」
方錚壞笑著朝蕭懷遠的背影努了努下巴,道:「看見那個人沒?你仔細瞧瞧,那人身材大小高矮胖瘦,是不是長得特像一個準備挨刀的冤大頭?」
長平見他壞笑,情知他在打著什麼壞主意,不由嗔笑著捶了他一拳,罵道:「你就使壞吧!人家沒招你沒惹你,遇到你,也真夠倒霉的。」
方錚嘿嘿奸笑兩聲,忽然舉起手,大聲招呼道:「蕭兄!蕭懷遠!」
蕭懷遠被人叫到名字,不由渾身一顫,惶恐的轉過身來,轉身那一剎那,方錚看見樓梯口處,有一道身著粉紅宮裙的麗影慌張的一閃即逝,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方錚頓時大悟,這小子跑酒樓偷會佳人來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兩人談個戀愛還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蕭懷遠這小子忒不大氣了。
蕭懷遠神情惶然的張望了半天,終於看到了方錚,蕭懷遠一見之下,不由鬆了一口氣,擦著滿臉的冷汗,幾步走到方錚桌前。
「啊!這不是方兄嗎?小弟這廂有禮了!」蕭懷遠一副偶遇的驚喜表情,裝模作樣的拱手道。
方錚最見不得的,便是他這種虛偽的勁兒,都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方錚覺得蕭懷遠這小子在自己面前從沒說過一句人話,從這個角度來說,蕭懷遠這是沒拿他當人。
「哎呀!這不是蕭兄嗎?久違久違了!」論起虛偽,方錚絲毫不遜色於他。
長平見這二人在人來人往的酒樓大廳里「驚喜萬分」的來了一出相見歡,不由得笑成了掩嘴葫蘆。
蕭懷遠彷彿剛看見長平一般,一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似乎認出了長平的公主身份,忙拱手道:「蕭某見過公……」
「哎!蕭兄,此處人多嘴雜,身份不足為外人道也。慎言,慎言……」方錚趕緊打斷了蕭懷遠。
蕭懷遠識趣的改口道:「……蕭某見過嫂夫人。」
長平笑了笑,淡淡道:「你們聊你們的,別管我。」
方錚熱情的道:「蕭兄,瞧你面有菜色,這會兒肯定還沒吃飯吧?來來來,快坐下,都說相請不如偶遇,今日咱倆有緣,一起喝幾杯吧。」
蕭懷遠滿頭黑線,「面有菜色」,瞧瞧人家這詞兒用的,多有文化!
不待蕭懷遠反應,方錚高喝道:「小二,再上幾道菜!」
小二急步過來,方錚想了想,道:「再添幾道你們店裡有名的,最貴的招牌菜,本少爺請客,你可莫讓我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才是。」
蕭懷遠神情一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錢袋,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神態。
方錚奇道:「蕭兄,你怎麼了?坐呀。」
蕭懷遠本待拒絕,可又見公主坐在桌邊,拒絕的話倒顯得失禮,只得摸了摸鼻子,忐忑不安的坐在了方錚的下首。
沒過一會兒,菜上來了,小二果然給足了方錚面子,上的全都是八仙樓廚子壓箱底的招牌菜。
方錚舉起筷子,熱情的邀請道:「來來來,蕭兄別客氣,趁熱快吃……」
蕭懷遠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攔住了方錚,瞧了一眼坐在旁邊笑而不語的長平,蕭懷遠尷尬的朝方錚笑了笑,低聲道:「方兄慢來,吃飯之前小弟得先問問,今兒這頓飯……誰請客?」
許是蕭懷遠被方錚整怕了,此時也顧不得在公主面前失了面子,直截了當的先小人後君子了。
方錚睜大眼道:「當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