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對蕭懷遠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他覺得蕭懷遠太神秘,前世從小說或電視里看過,舉凡神秘人物,到最後答案揭曉的時候,他們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便是大隱大善之輩,屬於那種一出手便定乾坤的關鍵性人物。這種人的結局也早被安排好,不是死到最後,就是笑到最後,反正挺極端的。
所以對這種人,儘管從直覺上認為他值得相信,但最好也得提防著點兒。
方錚斜眼看著蕭懷遠,忽然拿起了腔調道:「你跟我談太子和其他幾位王爺?蕭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只是太子府里辦差的,我呢,也只是個混吃等死的閑官兒,太子和幾位王爺如何,咱們沒必要私下去談論吧?」
蕭懷遠眨眨眼,笑道:「方兄,你真不想聽嗎?這對你可是很重要的哦……」
方錚扶著額頭道:「不想!我現在聽到那什麼朝廷啊,國事啊,爭權奪利啊之類的話題就犯頭疼,唉……我是不是病了?趕明兒我得瞧瞧大夫去……」
蕭懷遠聞言楞了一下,接著輕鬆地笑道:「既然方兄不想聽,小弟也不勉強,這個……小弟便不打擾方兄了,告辭。」
說完蕭懷遠起身便走,方錚扶著額頭,斜睨著眼,看著蕭懷遠往外走,越走他的腳步就放得越慢,似乎在等著方錚叫住他。
方錚心中冷笑,這傢伙腦子裡怎麼還有如此狗血的橋段?他以為只要往外走,自己就一定會叫住他嗎?欲擒故縱的把戲老子上輩子就玩膩了,你丫這會兒不是在我面前現眼嗎?
方錚看都沒看蕭懷遠,徑自打了個呵欠,隨即端起紅木茶几上的茶杯,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狀似悠閑之極。
蕭懷遠走了兩步便停下來,轉身滿臉無奈的瞧著方錚,嘆氣道:「方兄,我好意來為你細說現今京城的局勢,對你並無惡意啊。」
方錚淡然笑道:「你得先告訴我,什麼原因讓你上趕著跑到我家來為我分析局勢,我家世代經商,信奉的是無利不起早,沒好處的事,誰也不會幹。你來為我分析局勢,從中得到了什麼好處?」
蕭懷遠呆楞了半晌,苦笑道:「方兄,我有我的……」
「苦衷是吧?不能說是吧?理解,完全能理解。我從認識你那天起,你就左一個苦衷,右一個難處,好象這世上就你一人藏的秘密最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蕭兄,說實話我真同情你,你這樣活著不累嗎?」
看著蕭懷遠一副有苦難言的無奈模樣,方錚嘆了口氣,道:「好吧,你且說說,我且聽聽。雖然你一直表現得神神秘秘,不像個好人,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
蕭懷遠辯解道:「我是個好人……」
「有你這樣藏頭露尾的好人嗎?」方錚白了他一眼。
蕭懷遠似乎懶得跟方錚爭辯,直接進入正題,道:「方兄應該知道壽王和英王兩位王爺進京了吧?」
「知道。那又如何?」
「方兄也當明白,這兩位王爺此時進京,必然來意不善吧?」
「嗯,我也明白。」
蕭懷遠嘆了口氣,道:「如此,你和福王二人處境就不妙了啊。」
方錚一怔,道:「此話怎講?」
蕭懷遠雙目半闔,壓低了聲音道:「壽王和英王以養病為由,一進京便四處活動,暗地結交朝中官員,並四處放出謠言,說太子並非皇上之親骨肉,眼下已有不少言官上奏皇上,請求廢太子,另立儲君……」
方錚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這些關我什麼事?皇室奪嫡爭位,自古便有,我一個閑散官兒,管得了嗎?」
蕭懷遠沒理他,繼續道:「……現在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卻是皇上的態度。他將言官們請求廢太子的奏摺留中不發,亦不批閱,同時仍舊讓太子監國理政。按說這態度應該算是支持太子了吧。可皇上對兩位王爺未奉詔便私自進京的事兒不理不問,對他們在京城四處活動,結交官員,妄圖推翻太子的舉動也置若罔聞。不少大臣都猜不透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
「蕭兄,你還是沒告訴我,這些關我什麼事?」
蕭懷遠盯著方錚,笑道:「方兄與福王既是昔日同窗,想必情誼深厚,必然同進同退,守望相護。如此巨大的機會擺在眼前,莫非福王殿下無意問鼎神器?」
方錚聞言兩眼睜得溜圓,手顫抖的指著蕭懷遠,失色道:「你……你……你莫非想要我煽動福王殿下推翻太子?蕭兄,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怎敢說出口?」
蕭懷遠一楞,似乎沒想到方錚居然如此不要臉,擺在檯面上的事他卻惺惺作態,做出一副忠臣直子的模樣,實在令蕭懷遠有些錯愕,他還是深深低估了方錚臉皮的厚度啊。
「方兄,此處並無外人,你又何必如此小心?此事本是心照不宣,我只不過是照實說出來而已……」蕭懷遠發現自從進了這方府,他流露得最多的表情就是苦笑了。
方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蕭兄,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壽王和英王雖說目前還未直接針對福王和你,但我想,他們既然有意問鼎太子之位,那麼他們與你和福王為敵是遲早的事,如今橫在他們面前的最大障礙,就是太子和福王,只有推翻太子和福王,他二人才有機會竟逐太子之位,這一點,相信方兄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吧?」
「那又如何?」
「自古位高權重者,如同一棵大樹一般,有粗壯的枝幹,有茂密的樹葉,更有盤根錯節的樹根,如此才能受得風吹雨打。方兄,如今你在朝堂身居二品高位,手握重權,福王殿下入主吏部,號令百官。敢問方兄,你與福王在朝中有根基么?有倚靠么?有人脈么?」
方錚老老實實搖頭道:「沒有。」
蕭懷遠笑了,笑容里夾雜幾分莫名的意味:「方兄,沒有根基的重權高位,非但不能給你帶來榮耀,反而會為你招來殺身之禍,使你成為一個活靶子,處處受人掣肘,處處被人謀害攻擊,你年未及弱冠,便已是朝廷二品大員,如此春風得意的少年臣子,怎能不招人嫉恨?前些日子你被人綁架,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方錚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沉默了良久,才沉聲道:「不錯,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能怎麼辦?辭官嗎?皇上肯定不準,而且福王此時正是需要我的時候,我更不能輕離。退讓嗎?前狼後虎,我若退了,敵人難道就會放過我?一退而再退,我要退到何時?」
「所以我剛才說過,你與福王如今已是危在旦夕,壽王和英王剛回京便將矛頭直指太子,可太子在京城和朝堂經營多年,其權其勢,盤根錯節,葉大根深,豈是兩位常年居於藩地的王爺輕易撼動得了的?兩位王爺若發現扳倒太子無望,他們肯定便會掉轉頭來,直接針對相對弱勢的你和福王,那時太子必然會鬆一口氣,樂得坐山觀虎鬥,說不定還會嫌你們斗得不夠熱鬧,暗地裡煽風點火也未可知……」
方錚聞言表情變得苦澀起來,悶悶道:「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想到了……我雖無意參入這場爭鬥,可問題是我如今身不由己,已然被牽扯進來了,除了硬著頭皮與他們周旋,還能怎麼辦?」
蕭懷遠目注方錚,嘴角露出幾分奇怪的笑意,悠然道:「方兄,你想過沒有,不論是太子,還是壽王,或是英王,他們陷入爭鬥而不暇,可他們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你是說……」
蕭懷遠笑了笑:「朝堂中爭權奪利,大肆結黨,互相傾軋,他們深陷其中,無暇他顧。可他們卻忘了,決定太子人選的,不是朝臣,不是百姓,也不是他們自己,而是皇上,皇上說要誰做太子,那他的話就是聖旨,不管誰不服,都不能反對,而太子和那兩位王爺,卻恰恰忘了這一點……」
方錚泄氣道:「他們怎麼會忘?據我所知,太子和那兩位王爺時常進宮請安,在皇上面前噓寒問暖,做得比親兒子更像親兒子,相比之下,福王卻顯得木訥多了……」
蕭懷遠笑道:「非也非也,方兄,太子和兩位王爺只做了表面,事實上,皇上並不糊塗,他們在皇上面前表現得再謙和,再孝順,可他們私下裡的所作所為,相信皇上一定知道。同室操戈,手足相殘,本就是皇上最不願看到的,相對他們在皇上面前表現出的恭順,反而更顯得他們人品之卑劣,皇上心中愈發忌憚。相比之下,福王雖然表現得木訥,可他私下並未深陷於皇子奪嫡的爭鬥中,皇上必然也是知道的,如此,小弟大膽揣測聖意,可能皇上對福王愈發喜愛才是。」
蕭懷遠說著抬眼望著方錚,微笑道:「……福王殿下若有意問鼎神器,只需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立場,國之儲君的位子,相信不會很難,方兄,帝王之胸懷,乃容納天下,包藏宇內,目光之長遠,心計之深沉,常人所難及,太子,兩位王爺,包括你我和福王,所作所為,都遠遠不及皇上之萬一,自以為妙計得售者,其實一切都被皇上暗裡看穿了,不如以拙掩巧,以愚藏智,無為,自有無為的妙處……」
方錚似有所悟,點了點頭,盯著蕭懷遠道:「蕭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