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在青龍山與趙俊的幾日相處,方錚多少對他有了點了解,他知道,要想撬開趙俊的嘴,實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自己當時沒撬開,主要是擔心羅月娘的反應,畢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審趙俊,有點說不過去。打狗也得看主人嘛,更何況是她的未婚夫?
不過趙俊若進了影子的營地,那就由不得他不張嘴了,方錚聽溫森介紹過,影子成員的訓練課程中,有一門必修課,那就是審訊和反審訊。在不把人弄死的前提下,從犯人口中獲得想要的情報,這一點,想必影子上下頗有心得。
至於羅月娘發現她的未婚夫失蹤後會有什麼表現,那就沒辦法顧及了,方錚不可能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而傻得放過挖出幕後主使的機會,趙俊既已捲入了這個漩渦,能不能脫身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方錚,你被人綁票一事,從頭到尾你最清楚,你覺得……何人最有嫌疑?」皇上見方錚默然不語,開口問道。
方錚笑道:「皇上,您這不是難為微臣嘛,這事兒任栽到誰頭上,都是潑天大禍,微臣可不敢亂說,若然冤枉了好人,微臣的罪過可就大了。」
皇上見方錚說話如此沉穩,不由欣慰的點點頭,喟嘆道:「到底經一事,長一智啊!朕很欣慰,你比以前沉穩多了,還知道不連累無辜,很好!」
方錚被皇上誇得眉開眼笑,有點找不著北,聞言得意的道:「那是,微臣多精明的人吶,萬一冤枉了別人,別人一不高興找我賠錢,我豈不賠死了?虧本兒的買賣我可不幹……」
「你……你這個……」皇上聞言氣得鬍鬚亂抖,指著方錚的鼻子怒道:「朕剛才說錯了,你仍跟以前一樣混帳透頂,沒救了!」
方錚趕緊又是一副低眉順目的可憐模樣。天威難測,天威難測呀!我又哪兒說錯話了?
好在皇上早已習慣方錚不著調的說話方式,沒跟他太過計較,瞪了他一眼後,繼續道:「朕問你,你與壽王是否相識?」
「獸王?」方錚大愕,啥意思?皇上也是穿越士人?而且還是網遊穿?
皇上見方錚眼珠骨碌直轉,就知道他不知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無力的道:「壽王,長壽的壽!朕的第二皇子……你那腦子到底怎麼長的?」
方錚恍然,趕緊笑道:「不認識,微臣入朝時間雖說有半年,可皇上的皇子,微臣只認識太子,福王和泰王。」
皇上點了點頭,道:「朕想你也不認識,壽王乃後宮淑妃所出,自小喜武厭文,故而朕待他成年後,命他去興慶府監軍,並將興慶府劃為他的藩地。不過他只有監軍之責,並無領軍之權……」
方錚離京日久,現在都快深夜了,還沒回家,這會兒皇上卻跟他扯起了壽王,方錚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道:「皇上……您說的這些,跟微臣有何關係?」
有何關係?關係大著呢!皇上斜睨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心神不屬的模樣,分明是急著回家了。皇上搖搖頭,失笑道:「倒是朕疏忽了,罷了,你先回去,改日朕再與你細說,你剛回京,這幾日就在家歇息吧,暫時不必上朝。多陪陪宓兒,莫委屈了她,否則朕必不饒你。」
方錚聞言大喜,忙不迭的向皇上磕頭告退。
舉步欲退時,皇上忽然道:「方錚,……雖然朕一直不願服老,但朕不得不承認,朕真的老了。近來朕的身子愈加不適,怕是來日無多,而宮闈之中,奪嫡爭位之斗,也將愈演愈烈,朕希望你在這場爭鬥中能把持住自己,小心謹慎,莫要將你方家,無病還有宓兒帶進了絕路。朕有五子三女,都是朕的骨血,這些話只能對你說一次,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方錚聞言心中一驚,錯愕之下猛然抬頭,卻見皇上坐在御書房的椅子上閉目不語,他的頭髮鬍子已經變得蒼白,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面容充滿了疲憊和心力交瘁,整個人盡顯老態龍鍾之相,像一隻負重爬坡的老牛,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怎麼也爬不上那道陡坡,只得無力的趴在坡中,拚命的喘息著為數不多的空氣。
方錚見狀心中不由一酸,眼眶漸漸紅了。
眼前這位皇上,也許在大多數人眼中是個昏庸的皇帝,是個老糊塗,是個冷血的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但無可否認,他對方錚實在可稱得上皇恩浩蕩了,可能方錚的脾氣與他投緣,也可能他從方錚這裡享受到了從不曾有過的兒女親情,總之,他待方錚的好,甚至超過了對他任何一個皇子,儘管方錚經常在他面前沒大沒小,肆意玩鬧,還時常闖點小禍,可皇上從未重責過他,就像看著一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似的,口頭責罵幾句後就不再追究。
在方錚眼裡,他其實並非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共主,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孤獨的老人而已,這位老人過於威嚴,嚇得他的子女都不敢太過接近他,也只有方錚這種任嘛事不懂的毛頭小子才敢在他面前笑笑鬧鬧。現在這位老人已到了風燭殘年,他只能像現在這樣,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御書房裡,一天天倒數著死亡來臨的日子……
想到這裡,方錚心中更加酸楚,生平第一次,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御書房的紅地毯上,以無比的誠心朝皇上磕了三個頭,哽咽著道:「皇上,不,岳父,您多保重身子,我和宓兒沒事會常來宮裡看您,陪您喝喝小酒,下下棋……」
皇上睜開眼,笑了笑,沒有說話,隨意揮了揮手,然後滿臉疲憊的閉上了眼。
走出御書房,方錚心中仍然沉重無比。皇上的身子眼看一日不如一日了,而朝中的亂局繼潘尚書之後,又開始漸漸抬頭,宮闈之中又是一番龍爭虎鬥,自己在朝堂的位置可以說是舉足輕重,可以想像,他既是各方爭相拉攏的對象,也是各方針對排擠的目標。權力這東西是一塊巨大的誘人的蛋糕,為了讓自己多吃一口,上至太子,下至不入流的臣工,誰都會不擇手段,屆時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臨走時皇上說的那番話,寓意頗為深刻,似在警告他什麼,又像在鼓勵他什麼,何去何從,怎麼站隊,這是個大問題,站錯了,整個方家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完了。
仰望夜空,方錚重重嘆了口氣。如果一直待在青龍山該多好,每天喝酒吃肉,順便打打劫,這是神仙日子呀!現在剛回京城,回家的喜悅之情還沒到高潮呢,進一趟宮出來,心情便開始低落了。
耷拉著腦袋,方錚走到了西宮門,由於他是禁宮常客,禁軍士兵全都認識他,見方侯爺出來,士兵們連腰牌都沒查,忙殷勤的打開了宮門,畢恭畢敬的將方錚送出了宮門外。隨即「砰」的一聲,沉重厚實的宮門又重新關上了。
方錚心不在焉的抬頭,一看嚇一跳,只見西宮門外寬闊的廣場上,數百條人影,排著整齊的隊列,頂著廣場上凜冽的寒風,一言不發的站立不動。眼睛都不眨的齊齊望著方錚。
方錚嚇得嗖的朝後急退幾步,背靠著宮門,大驚道:「打……打劫?我……我可沒錢啊,住這皇宮裡面的主兒可能有,我幫你們問問……」
說完方錚一轉身,便待叫開宮門躲進去。
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脆聲道:「駙馬爺,什麼打劫?您在說什麼呢?」
方錚一楞,凝目望去,原來是長平身邊的女侍衛統領,方錚不由鬆了一口氣,接著有點惱羞成怒:「我說你們倒是早點出聲兒呀!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把我活活嚇死了誰管?」
女統領沒搭他話茬兒,走上前幾步抱拳道:「奉皇上和公主殿下之命,屬下一共男女侍衛五百名,調撥駙馬爺身邊,貼身護衛駙馬爺的安全。另外還有禁中高手十二名,負責暗中保護駙馬爺。」
方錚聞言樂得哈哈一笑,五百名手下,十幾名大內高手,以後豈不是可以在大街上像只螃蟹似的橫著走了?
想到這裡,方侯爺不禁意氣風發,牽過長平給他準備好的高頭大馬,一偏身騎了上去,威風凜凜的一揮手,大喝道:「目標,方府,出發!」
女統領看著騎在馬上洋洋自得的方錚,眼中閃過幾分笑意,然後猶豫了一下,道:「駙馬爺,屬下建議您最好別騎馬……」
「為什麼?」
「您騎在馬上目標太大,很容易成為刺客射殺的活靶子……」
話未說完,方錚嚇得脖子一縮,驚懼而機警的四下環顧,然後便反應飛快的在馬上將身子一趴,接著像一灘軟黏濃稠的大鼻涕似的,從馬背上流淌了下來。——沒錯,「流淌」。
落了地的方錚滿面驚恐,擦著額頭的冷汗,慶幸的撫著撲通直跳的小心肝,乾笑道:「得虧你提醒得早呀,不然本駙馬爺豈不是要被人射在牆上了?萬幸,萬幸!」
說完方錚隨手指了指一名男侍衛,道:「你,你過來,本侯爺賞你替我騎馬,快上去,少羅嗦!」
「……」
※※※
眾人將惜命如金的方侯爺圍在中間,浩浩蕩蕩行到方府門前。
方府門前,碩大的「忠勇侯府」的金字牌匾下懸掛著兩對大紅燈籠,門前的小廣場上,方府所有的下人們站得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