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的在幹什麼?」剛起床的羅月娘語氣中帶著慵懶,尚未梳理的雲發略微凌亂的披散在身後,看起來比平日更增了幾分女人的嫵媚。
她今天穿的仍是一套大紅色的勁裝,略顯緊身的布料將她窈窕婀娜的身段凸顯而出。羅月娘喜歡紅色,她覺得紅色像烈火,熊熊燃燒著有限的生命,短暫而眩目。而絕不是像那該死的二當家所說,穿紅色容易招鬼……
「二當家的在前廳接受二龍山的人拜山,呵呵……」鬍子臉站在門外,撓著頭,笑得很憨厚。
「還在拜山?二當家的想幹嘛?幾句話把人家打發回去便是,咱們跟姓楊的遲早有一戰,用得著在這種屁事兒上浪費時間嗎?」羅月娘不滿的皺起了眉頭。
「呵呵,我過來時,二龍山的彭老刀已經拜了五次山了……」鬍子臉笑道。
「拜……拜五次山?什麼意思?」羅月娘驚訝道。
「二當家不滿意,說彭老刀態度不夠好,又說他什麼……演技不到位,還說他……表演太形式化,流於表面,沒有發掘人物深層的內心活動……呵呵,我也不懂二當家的在說什麼,反正,彭老刀已經哭過一次了,這會兒正抹著眼淚開始第六次拜山呢……」
羅月娘梳理頭髮的手頓時僵住了,神情怔怔的盯著她房內唯一一樣有女人味的傢具——梳妝台。
半晌,羅月娘嘆了一口氣,苦惱的走出房門,望著鬍子臉道:「鬍子臉,你跟我說實話,這個二當家我是不是選錯人了?還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這傢伙以前在京城到底是幹嘛的?」
鬍子臉撓著頭呵呵直笑:「當家的選的人,肯定是沒錯的。反正看到那囂張跋扈的彭老刀,被二當家的整治得像個娘們兒似的哭哭啼啼,兄弟們別提多解恨了。」
羅月娘想了想彭老刀平素那不可一世的嘴臉,再對比一下他現在可憐巴巴,痛哭流涕的模樣,不由也噗嗤一聲笑了,笑顏在俏面上如同花兒一般綻放開來,令人深深沉醉。
「這傢伙可真夠胡鬧的……走,鬍子臉,咱們看看去。」
前廳內,方錚搖著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使勁瞪著彭老刀。
身後站著刀疤臉和數十名土匪手下,他們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有的甚至已捧著肚子蹲到地上,一邊笑一邊直喚哎喲。
彭老刀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此刻像只病雞似的,蔫蔫的蹲在地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原以為楊大當家的派他來青龍山拜山是件省心省力的差事,油水雖然撈不著,但能在向來互為宿敵的青龍山土匪們面前耀武揚威一番,倒也光彩得緊。誰知偏偏讓他遇到了方錚,這個不講江湖規矩,暴戾如同魔鬼一般的人物。
他能在前一秒跟你有說有笑,令人如沐春風。下一秒卻忽然一巴掌狠狠抽上你的臉,再接下來的一秒又笑眯眯的跟沒事人一樣,還假惺惺的問你疼不疼,最後再倒打一耙,數落你的不是,說你破壞兩山之間親密無間的團結,這次略施薄懲,下次必斬不饒云云……
如此喜怒無常的人,讓彭老刀如何去應付?他根本不知道這位青龍山二當家的下一次翻臉是什麼時候,除了痛哭,他實在已找不到別的發泄途徑。丟不丟臉此時他已顧不上了,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今日若能活著下山,彭老刀決定金盆洗手,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干自己的屠戶老本行吧,土匪這個職業太他媽有挑戰性了,實在不適合他這種內心敏感脆弱,身體容易受傷的男人……
「唉!」方錚盯著彭老刀半晌,終於沉重的嘆了口氣,彭老刀聽到他嘆氣,身子禁不住又是一哆嗦,來了,第七次拜山又要來了……
「情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情緒要到位!綠林同道之間拜山,本是一件非常正大光明的事兒。你再瞧瞧你,一進門渾身打擺子,雙目無神,表情麻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一餓了三天的叫花子呢,雖說你這人本來就長得很猥瑣,但我拜託你,可不可以努力裝作沒那麼猥瑣?重來!氣死我了!」
方錚罵罵咧咧的一腳將彭老刀踹出了門外。
彭老刀孤獨的站在門外,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一般,可憐而又無助。
眼淚,順著他滄桑的面頰,止不住的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那是辛酸且悔恨的淚水啊!
「第七場拜山,開始!」屋內傳來刀疤臉的暴喝聲,聲音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狂笑之意。
彭老刀深呼吸了一口氣,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眼淚,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活著下山!
彭老刀整理衣衫,龍行虎步,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顯得氣宇軒昂,大跨步走進屋內,在方錚面前單膝跪下,右手成日,左手成月,重重抱拳,朗聲道:「二龍山彭老刀,見過二當家的!」
大馬金刀坐在椅上的方錚見狀雙眼一亮,摸著下巴讚許道:「嘿!總算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彭老刀聞言心中一松,他滿意了,他終於滿意了!我也可以活著下山了……
誰知老天今日彷彿存心想玩死彭老刀,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方錚卻出其不意的大喝道:「天王蓋地虎!」
「……」
彭老刀覺得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這輩子哭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天多。
「別忙著哭呀,瞧你這沒出息的勁兒!該你說台詞了……」方錚溫言安慰道。
彭老刀抹著止不住的眼淚,抽噎道:「我……我該說……說什麼?」
「你應該說,『寶塔鎮河妖』,然後我再說『莫哈莫哈』……得了,我還是放你一馬吧,你別到時候哭死在我青龍山上,我怎麼跟你們楊大當家的交代呀……唉,可惜了,還沒演完呢……」方錚見彭老刀哭得越來越傷心,終於大發善心,取消了接下來的對黑話戲碼。只是方錚的模樣很是不甘,神情顯得遺憾之極。
見方錚終於放過了他,彭老刀又驚又喜,一時悲從中來,心勁一松,終於痛哭失聲,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嚎啕不已。
方錚身後站著的一群土匪卻哄堂大笑,頭一次看見二龍山的人窩囊到這份兒上,眾人不由心中大爽,以往受二龍山的氣實在太多,今日咱們這新上任的二當家全都給找了回來,委實解恨不少。
「行了行了,別哭了,再哭我揍你啊!」方錚見彭老刀哭得凄慘,不耐煩的喝斥道。
彭老刀聞言立馬止住了哭聲,低著頭,乖巧的一言不發,不時抽噎幾下。
「說正事兒,二龍山派你幹嘛來了?說完了趕緊滾,別賴在咱們山上。」
彭老刀聞言差點又哭出聲來,你當我願意賴你山上怎麼著?我比你更渴望滾下山去呢。
「楊大當家的……就是想問問,貴山的……孫有望,現今……身子可好?」彭老刀目光閃爍道。
方錚點點頭,笑眯眯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難為你把話說得這麼委婉。孫有望跟你們楊大當家的暗中勾結,意圖領著兄弟們背叛山門,已經被咱們當家的給幹掉了。怎麼著?今兒你奉命來興師問罪的?」
彭老刀現在最怕看到方錚的笑臉,這傢伙越笑得歡快,他所受的痛苦就會越深,彭老刀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趕緊道:「不是不是,二當家的您誤會了,真的只是來問問,沒別的意思……我這次來,主要還是奉楊大當家之命,向貴山的羅大當家問好……」
「得了,你也別為你們楊大當家的臉上貼金了,回去告訴他,把脖子洗乾淨,等著挨刀吧……」
說著方錚忽然一挺胸,正義凜然道:「我代表青龍山的兄弟們宣布,你們二龍山的土匪是非法組織,應該予以取締,一個月之內,我們必將踏平你們二龍山!你們若不投降,我們便叫你們滅亡!哈哈,真來勁兒……」
彭老刀聞言恨得牙痒痒,都他媽是土匪,憑什麼就我們二龍山是非法組織?你這青龍山又正義到哪去了?還講不講理了?
不過他此時只希望能保住性命,哪有勇氣反駁?聞言立馬點頭如小雞啄木,忙不迭的應聲下來。
拜山順利結束,方錚覺得差強人意,一揮手道:「好了,你可以滾了……」
彭老刀如聞天籟,身子明顯一松,整個人彷彿飄了起來,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感。這回可真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刀疤臉愕然道:「……二當家的,這就完了?」
什麼非法組織,什麼一個月之內踏平二龍山,二當家的沒瘋吧?這怎麼可能?以往二龍山就是仗著人多勢眾,硬壓得青龍山喘不過氣來,從彭老刀剛來時的囂張氣焰便可看出,二龍山對他們是多麼的不屑一顧。
可他們也沒法子,實力不如人家,只好由著他們猖狂。江湖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圈子,一切都靠實力說話,自己的拳頭沒人家的硬,只能將臉伸過去讓人家揍了。然而剛才二當家的說什麼一個月之內踏平二龍山,這話未免也太兒戲了吧?江湖漢子說出來的話便要做到,可自己若有這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