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燒 入 第五節 蘇 醒

「?嗯,不過,我能否知道這小說的內容呢?或者,僅透露一點點主要情節就行——我保證,我是不會告訴漢迪克他們的。」

「哈,文澤爾?你竟然會對一個老傢伙寫的東西這麼好奇——不過,我也說不太清楚呢。

說是自傳體的話,卻又有相當程度的虛構:至少我寫的那個結尾,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生?」

「嘖,老吉姆,你是在故弄玄虛么?那麼,你寫的那個結局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是個喜劇么?」

「是啊,是個悲慘的喜劇??」

或許這真是一個喜劇——我在自己的回憶里飄忽著,重溫了這幕在本周第一個工作日下午、在十一分局檔案室里偶然發生的對話。

也只有在現在,我才能明白這對話中,當時我完全沒有去在意的、「自傳體」這個詞的真實含義。

年3月20日,這周的最後一個工作日里,我坐在開往十一分局的地鐵上。

天空很明朗——自由意志市的天空,在每個三月的下半旬里,似乎總顯得這麼明朗。

我的手裡拿著一份過期的《自由意志報》——其實也就是昨天的。我從車站的候車椅上意外得到了這份報紙:在我之前,大概已經有很多人讀過它了。

第一版上最醒目的標題是——《永別了!影子殺手》

那晚在弗若爾站,老吉姆笑著和埋伏在那裡的十一局熟人們打了聲招呼——在眾人驚詫萬分的表情之下,他滿意地將那柄「長船」插入了自己的心臟。

他退休了,而且還提前了一天新聞的嗅覺永遠是最靈敏的——他們竟能在一夜之間查出,八四年三月,老吉姆由探員一下子降職為檔案室管理員之前的那個周末里,還臨時地被抽調到人手嚴重不足的赤莫爾區當過三天的夜巡片警。

是啊,巡邏的範圍勉強包括布赫山下的白天鵝橋;巡邏的時間也恰好是在月圓之夜——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嚴守邏輯降職的原因是疏於職守,因這「疏於職守」而意外逃脫的罪犯「碰巧」脅持並殺死了來警局等他下班一道回家的妻子和女兒——如此的悲劇劇情拯救了心理學家們,於是就連犯罪的動機也是那樣的無懈可擊。

沒有人去追究那把刀的來歷——即使《自由意志報》已經明確刊登出了這柄刀銘為「長船」的古刀的考證資料。

這是一柄傳說中的刀。報紙引征了據說是由東京國立博物館處得來的資料——這柄在日本歷史中頗具名氣的、由備前國的名刀匠長船長光所鑄的寶刀,自長筱合戰之後就失去了蹤跡(作者按:此處是我的杜撰——按照史實,長筱合戰之後,德川家康實將此刀贈予了奧平信昌):博物館原先的記載是「流落日本民間」,看來,經過此案之後,此處大概也有改寫的必要了。

至於這柄刀究竟是如何流入到呂根曼先生手中的,就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個無法考證的謎題了。事實上,這個謎題除了我之外,也不會有人去關心了——民眾和媒體:他們明顯只關心這柄刀的最後擁有者是誰。

至於局裡,或許會象徵性地建立一個相應的、以調查該刀來歷為目的的檔案罷——這當然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新來的檔案管理員很快就會為這個檔案在私底下標記為「無人過目」的檔案分類里找到一個合理且具體的位置。

而那名為《1984-(連環)伊麗澤(·霍費爾)?斬首案-赤莫爾區(附加)》的厚重卷宗,在稍微擴充一下標題(至少該添上吉姆·華特生這個名字)並順利封檔之後,或許還會作為本局的「偉大功績」之一,被本局或其他局的上級們時時抽調出來,以作觀摩學習之用。

在第一版較次要些的位置,我們還可以讀到「霍費爾財團總裁昨夜自殺身亡」的新聞導標——具體的內容在第三版,但我不想看了:對於這件事的真相而言,我至少知道得比《自由意志報》的記者們稍多一點。

往後翻,一直到第十三版,在一個最不顯眼的角落裡,可以看到一篇題目為《鐵窗下的罪惡》的東西——雖然沒有標明作者,而且內容也改動了不少(至少隱去了一些具體的東西,以及一部分比較偏激的論點),但?我們都知道作者是誰的,不是么?

再往前翻幾張,在第八版比較顯眼的位置,很容易發現一則配上照片的、標題為「南門監獄襲警事件」、副標為「確定已有兩人死亡」的,篇幅較大的專題新聞——照片里的坎普爾幸福地微笑著,一段生鏽嚴重的鐵絲將她和梅彭緊緊地拴在了一起。

鐵絲的一端似乎還連著床鋪——坎普爾要將這麼一大段彈簧芯給拉直,肯定得耗上不少時間警方也在現場的某本書里找到了坎普爾夾在其中的「遺言」(「至少筆跡鑒定證明那是最近寫下的」——這樣的說辭似乎是報紙正忙於為自己在某種程度上的捏造而辯解):

遠山小徑的小教堂啊!

呂恩申(Lyn)神父我們在你的面前懺悔願拜倒為神的信徒上月底我曾在澳黎津山山頂看到過這間小教堂——當時就有兩對新人在舉行婚禮。我也曾無意間瞟了一眼教堂門口的「婚禮預告板」: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婚期,最遲的已經排到了八月份這可憐的人至於老吉姆委託我郵寄的那部小說,今早出門的時候我已經寄出了——我當然也曾經動過「拆開看看」的念頭(我也很想知道老吉姆為自己所擬定的結局究竟是怎樣的),但終於還是沒有拆:這是個信用問題。

而老吉姆那天背著的,所謂「借來的高爾夫球杆袋」,我在醒來之後仔細檢查過——那其實是個野外觀星時用的,裝業餘天文望遠鏡的袋子。

總而言之,曾經相當棘手的「鐮刀羅密歐」案,已經「在各方聯手之下」,合情合理地徹底解決了——媒體和大眾很快就會將關於這個案子的一切,如同一張過期的《自由意志報》

一般給遺忘掉:什麼事情不也都是這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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