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 挫 第三節 資 料

「?我們早就覺得她的精神狀態有問題。」,梅彭遞給我一杯水,滿臉歉意。

「沒什麼的。?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我揉揉被掐得生疼的脖子。有些地方已經被坎普爾那尖利的指甲給挖破了,手指碰到上面,火辣辣的——我皺了皺眉頭。

「能給我一個創可貼么?」

「好的,你等等。」,梅彭出去了。

我打開剛才梅彭取出胡椒蜂蜜餅的抽屜,那裡面果然還有不少——我隨手拿了一小塊,藏在了夾克衫的口袋裡。

梅彭給我找了一個特大號的創可貼。我就著獄警辦公室牆上那半塊破鏡子,將它胡亂貼在創口上,又是一陣疼。

「我還沒吃午飯呢,能給我一塊胡椒蜂蜜餅么?」

「那是最後半塊了,她的運氣比你的好。」,梅彭尷尬地笑笑。

回程的地鐵上,我將剛入口的那小半塊餅都吐到了垃圾箱里——稱那東西為「鹽塊」或許更適合些。

可憐的人回到局裡已經接近下午四點,漢迪克他們早不知去哪兒了。我打了一杯咖啡,來到檔案室——老吉姆正坐在那裡:手握著筆,但又並沒在寫字。那絞盡腦汁的樣子,似乎是在趕報告。

我的意外到來很讓他高興:

「嘿!小夥子,你怎麼受傷了?爭風吃醋的事兒,相信我,少做為妙。」

「?嗯。我想查查羅密歐的那個案子。」

老吉姆的玩笑話我並沒有接下——這恐怕讓他感到很沒趣:他打了個哈欠,從抽屜里摸出了登記本:

「日期和警官證號。」

「好的。」

我拿起桌上的圓珠筆,填好之後,遞還給他——他看也不看,將本子塞了回去。

「大概在LS區15那塊兒,耐心找找。」

「謝謝。」

老吉姆原先並不在檔案室乾的——雖然他總笑稱檔案室是「片警最慘的歸宿」,但他原來的工作實際是探員。他原本的工作表現如何我並不清楚,但至少這檔案室在他的管理之下是不錯的——說他是「愛喝咖啡的檔案自動查詢器」,毫不為過。

區的檔案並不太多,卻本本都積灰嚴重——在標號15的簡陋鐵架上,一個隱蔽且背光的低矮角落裡,我找到了這本標著《1984-(連環)伊麗澤(·霍費爾)?斬首案-赤莫爾區(附加)》的厚重卷宗:括弧里的字和「斬首案」前面那個問號都是後來加上去的——如果是哪本書使用了這麼冗長且沉悶的書名,我猜它一定不會暢銷。

出人意料的是,這本出生於八四年的卷宗上竟然沒多少灰塵——這或許應該歸功於它的年年更新:負責這個案子的同事們,在每年往裡面加塞資料的時候,大概都會順道來個大掃除,以便明年再次添加資料的時候方便尋找。

這卷宗的製作並不是按照時間順序,而是按著諸如「案發現場」、「屍檢資料」、「目擊者資料」??這樣的方式來分門別類的。對於連續殺人案而言,這種方法雖然合理,翻閱起來卻並不太方便——我不得不將它們拆散,根據我的需要重新分類。

昏暗的日光燈管下,草草寫就的現場筆錄、印刷體的屍檢報告、以不同姿勢躺在現場的無頭屍體、真實或虛假的目擊者們的詢問記錄、已被否定的或者尚未被否定的嫌疑犯畫像、鮮血淋漓的頭顱寫真、八年以來一批又一批探長探員們的分析總結??雜亂地在檔案室那寬大的舊木桌上蔓延開來,驚起一陣陣灰塵的霧差不多九點時候,這本卷宗才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在其內資料的原有順序徹徹底底地面目全非之後,我終於可以根據這個案子現有的大量有用無用真真假假的線索作出如下的推理:

下一次案件將在今年3月19日凌晨發生,地點是朗林根區碧安卡街(Bianca Str.)。

請別對這個結論感到驚訝——到目前為止推理所能做的,也就僅有這麼一丁點兒而已。

第一個死者,即是我們都已知道的伊麗澤·霍費爾小姐。被害時間推測是1984年3月日凌晨——當日早晨大約六點四十的時候,本達·布勒辛(一位晨跑愛好者)在布赫山下的白天鵝橋(Weisssbr.)上發現了她。

現場留下的噴濺血跡表明,兇案就在白天鵝橋靠近橋心的左側護欄那部分發生。白天鵝橋的橋身並不怎麼寬(看上去勉強夠兩輛轎車並排通過,也沒有行人道),屍體大概是後仰倒地的——從無頭的頸動脈里流出的血液,在橋中央積成了一個小的湖泊。

伊麗澤的頭顱在仰躺著的屍體的右手邊,表情似乎很安詳,眼睛也閉著。

刀口並不是橫切的,但是平整無比(法醫貢德爾在解剖報告中指出,即使是最快的手術刀也無法作出這樣的刀口來),從屍體身後的角度看去,顯得右高左低——倒地的屍體也偏向右手方向:漢斯探長由此分析出兇手不是一個左撇子——如果兇手不是站在橋外揮動兇器,或是背對著伊麗澤舞動鐮刀(或者其它什麼)的話:我承認這番推理是很有道理的。

實際上,如果羅密歐是站在橋外揮動鐮刀,伊麗澤在死前一定會被驚嚇得不成樣子——這顯然和伊麗澤頭顱的真實表情不符,因此這點理應被首先排除掉。

本達·布勒辛先生自從1979年10月搬家到赤莫爾區之後,就每天堅持固定的路線晨跑了——他的鄰居、好友及家人都可以為他作證,他的嫌疑在很短時間內即被排除了。

呂根曼·霍費爾在 3 月 15 日至 20 日間因公同他的秘書萊奧諾蕾·米塔格(Leotag)一道前往梅爾市出差,加之他是個天生的左撇子——他的嫌疑也被排除了。實際上,相當多的證詞表明:他平日里十分疼愛自己的女兒。

卡羅莉娜(Karolina)·霍費爾,伊麗澤的繼母,呂根曼的續弦——她在伊麗澤被害前一天的神秘失蹤使得她一度被警方認定為本案最重要的嫌疑人。呂根曼家的管家羅德·施密茨證實,當晚(3 月17 日)十點左右曾看到有輛車從別墅車庫裡匆忙開出——那輛車甚至壓壞了花壇里新種的德國報春花:而這輛之後再也沒有駛回的轎車,正是別墅女主人平日里最經常開的。

第二個死者,帕爾姆·奧西埃茨基(Palm·Ossietzky),一個酗酒的中年神父。1985年月7日早晨,無頭的屍體在德納赫區的阿雷爾教堂(Ariel-Kirche)停車場被十六歲的莫姆森·林道(Mommsen·Lindau)發現,後者是該教堂的假期義工。

帕爾姆的頭顱則在漢堡廣場和猶太博物館之間的一個公車站的垃圾桶里被發現——星期五早晨,清潔工哈特勞布·茨威爾納(Hartlaub·Zwirner)在三角街公車站發現了這個包在紙袋裡的紅鼻子腦袋之後,五局的同事們在阿雷爾教堂及其附近各個角落已然耗時一天一夜的頭顱找尋行動才宣告結束。

義工莫姆森曾在3月5日因為一些不足道的小事和帕爾姆神父大吵了一架,他因此整個星期三都和兩個朋友在佩拉街的小酒館裡打撞球解氣。凌晨兩點多朋友才開車送已經醉得厲害的他回家,並且翌日早晨是由其母親瑪麗·林道叫醒他的——鄰居們說他一早就罵罵咧咧地說要殺了那酒鬼神父。

不過,莫姆森報警時卻是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講不出來,做現場筆錄的時候也吐得厲害——聖瑪麗第一教會醫院開出了其患有先天恐血症的證明,驗屍報告又指出兇案的發生時間是午夜零時前後:由於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小酒館的十多名酒客都證明他當時還在買醉:

據說,酒鬼們堅持證詞真實性的理由之一是——他們確定他們當晚看到的月亮很圓。)、缺乏作案的客觀條件以及一個比較說得過去的動機,義工莫姆森的嫌疑被排除了。

三角街車站和猶太博物館很近——多事的報刊媒體由此產生了一系列結合死者身份的聯想:《自由先導報》甚至將本事件描述為「猶太教對天主教的血腥示威」。本市的教會組織顯然受到了輿論影響,在命案發生兩周之後,向本市警察總局和市政廳分別遞交了《關於要求限制本市猶太教活動的聲明》,此舉引起了本市宗教界的強烈反應。

平整的斜切刀口以及時間上的巧合使警方將該案和一年前的伊麗澤案聯繫起來——法醫報告證實,兩案的創口是類似的兇器所致:此消息公布之後,公眾嘩然——整整一年的時間都抓不到一名重案犯,還縱容其再度犯案。民意測驗表示了對本市執法部門的極度失望,《自由意志報》上甚至發表了《砍頭者該砍下誰的頭來?》的批評文章。

第三個死者的到來是戲劇性的。1986 年的3 月,大家都在猜測「影子殺手」是否還會繼續揮刀。總局和各個分局特意增加了夜間巡邏的片警數量,並通過電視媒體提醒大眾夜間無事盡量不要出門。

這個月的犯罪率因而大大降低——截至當月24日全市警方僅收到了一起命案,並且當天就偵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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