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 挫 第二節 模 仿

我卻並不想先去檔案室收集關於這個案子的線索,相反,我想去看看本案那僅存一隻的「拷貝貓」。

顯然,從那位尚被關押且據說表現差勁的模仿犯那裡,想要打探到羅密歐現今的行蹤,並沒有太大可能。我所想要的,大概只是羅密歐揮刀那一刻的心理狀態——我不得不承認,這個願望或許也有些近乎於奢求。那麼,我是憑著直覺想去會一會本案的這位模仿犯的了——我得說,自從上一個案子順利偵破之後,我變得有那麼一點點驕傲了:這可不是件好事。

我又想起了老吉姆所講的故事——其實,除了他今天講的這個故事,以及前幾年間報紙上看到的零星報導(當時也沒有特別留意)之外,我對這個案子知道得並不多。如果完全按照前者來看,老吉姆杜撰的故事本身,感染力固然不弱,卻存在著很多的不解之處:

伊麗澤為何要穿上盛裝前往白天鵝橋?顯然她和「鐮刀羅密歐」的關係非同尋常。那麼,當伊麗澤死後,警方自然而然地先從她熟識的人群中找尋嫌疑人,怎麼可能會查不出兇手,還讓他繼續犯案呢?

警方無論如何也會鎖定幾個重要嫌疑人的,難道這些嫌疑人在第二年或者第三年的連續殺人事件發生之後,竟都會因為缺乏作案時間和動機而洗脫嫌疑么?

伊麗澤的繼母。如果那個所謂的羅密歐真是她的情夫,受了她的操縱而殺人的話。殺死了伊麗澤尚且說得過去(為著目前尚不可知的原因,或許是她告發了她的繼母和情夫之間的姦情吧。可以有很多種猜測。),但是之後的七個人呢?既然她已經成功和情夫私奔,何以還要冒險每年回到自由意志市來殺死一個無關的人呢?

我這裡說「回到自由意志市」,是因為我首先就將伊麗澤的繼母作為了最重要的嫌疑人——警方大概也會這麼想的。如果她躲藏在自由意志市內,每年指使情夫殺一個人,而竟然可以不被片警發現不被良好市民們舉報,依舊「失蹤」——這固然並非不可能,但對於私奔的男女而言,顯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從動機方面來說,此案目前最大的疑點是——「何以每年差不多時候都要殺死一個不相關的人呢?」

此類的連續殺人案,除了能滿足犯罪者們幾近變態的感官快感外,似乎並沒有什麼行為上的必要性。而選擇「每年差不多的時間」,恐怕則是滿足這種快感的必要因素之一了。

從「拷貝貓」們的心理去窺探真正作案者的心理,雖然希望不大,或多或少也總會有些聯繫、有些相似之處——至少我覺得。

是否真都是月圓之夜呢?是否這些受害者之間真沒有聯繫呢?——這些都要在查閱資料之後才能作出判斷了。

南門監獄離十一局相當遠——途中竟然要轉四次車。因此,坐在地鐵上的時候,我才得以有時間進行上面的胡思亂想。

只是晃了晃我的警官證,監獄的守衛就放我進去了,獄內的守衛也都懶懶散散的——南門監獄至今未發生過逃獄事件,真可算得上是個奇蹟。

一位個子矮小的獄警將我領到709獄房——探監的時間並沒到,加上我是探員身份,我因此得以享受到直接進入獄房,和囚犯呼吸同一狹小空間內氧氣的特殊待遇。

從這位名叫梅彭(Meppen)的獄警口中,我得知這隻拷貝貓的全名是坎普爾·格蘭(Kanpur·Gran),波蘭移民,喜歡吃胡椒蜂蜜餅。

梅彭特意找了半塊吃剩的胡椒蜂蜜餅,用一張信函紙包好了給我。

「如果這傢伙不搭理你的話,這個保管有效?」,梅彭這樣說。

我走進獄房時,這個喜歡胡椒蜂蜜餅的傢伙正在看書——那似乎是一本《傲慢與偏見》:

一本適合在牢房裡看的書。

坎普爾的頭髮很長——我原先以為獄中有規定不允許留長發的。除此之外,還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木椅旁的小桌上,放著抽剩半包的駱駝香煙和一本這期的《視點》雜誌。看來,對於南門監獄而言,那些電視上或小說中看到的情節統統都不適用。

梅彭關上鐵門的聲音很響,坎普爾顯然知道我已經進來了——我有些局促,不覺又想起彼特菲爾德用吃剩的沙拉所作的比喻。我坐在木椅旁的睡鋪邊沿,開始猜想這個房間的哪個角落會藏著一把防火斧。

「?是誰?為什麼打擾我看書?」

坎普爾突然抬起頭來,和我之間只隔著一本《傲慢與偏見》的距離——事實上,無論是誰處在我當時的情況下,也會被嚇一跳的。

原諒我之前沒有提及梅彭的性別——她是一名女獄警。

不知別人會如何,至少對於我,在面對的是一位臉色蒼白的美麗女士而不是一位臉色蒼白的長髮男人對我突然這樣提問時,受到的驚嚇並不會太嚴重——我終於沒有叫出聲來,也努力不讓坎普爾看出我在那一瞬間有多麼的驚慌失措。

我忽然覺得她在笑,雖然從她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她終於還是看出我的驚慌了,我想。

「你有胡椒蜂蜜餅么?」

「?什麼?」

「胡椒蜂蜜餅!」

我將手裡包好的那半塊胡椒蜂蜜餅遞向她。她心領神會,一把搶了過去,胡亂撕開信函紙,也顧不上什麼雅觀,張嘴就吃。

她可能是餓壞了——但她怎麼會想到要向我要胡椒蜂蜜餅呢?

「?那是你身上有那味道。」

「什麼?」

「你不是正在想,我為什麼開口就找你要這東西么?」

坎普爾搖搖手上還剩下的一小塊餅,也沒等我回答什麼,就手吞了下去,又從小桌下摸出了一個塑料瓶子,旋開瓶蓋喝了口水,便開始吮手指頭。

「?梅彭給你的。不是么?」

「沒錯。你中午沒吃飯么?」

「有幾天了。否則我為什麼那麼急著吃?你沒點推理能力么?」

「?嗯,我的腦子不是太好使。你被處罰了么?」

「廢話!梅彭那混蛋女人,她是在報復我!」

坎普爾說這話的聲音相當大,梅彭因此在外面用警棍敲了敲鐵門,以示意她保持安靜——坎普爾的話她肯定也聽見了。

「為什麼?」

「上周四放風的時候,我又戲弄了她。」,坎普爾顯得挺得意。

「你常常戲弄她么?」

「絆了她一跤而已。我討厭她身上的劣質香水味,真沒品味?」

這點我承認,梅彭女士身上的古怪香水味確實十分刺鼻。

「還好那老混蛋沒幾天就要退休了,?嗯,你是接任么?」,坎普爾問我。

「?沒錯。我沒什麼經驗,但又想知道怎麼跟大家處好關係——梅彭建議我找你談談。」

一個繼任獄警的身份,當然比一個轉了四站來到這裡的小小警員身份更好說話,我想。

「你沒找錯人。我會一直在這兒的,嘿嘿?」,坎普爾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那我們或許可以做朋友。你來這兒多久了?」

「?嗯,我記不太清了,大概很久了吧。」,坎普爾聳聳肩膀。

「你的生活不錯呢!」,我用眼神指了指小桌上的香煙和雜誌。

「精神生活么?哼,我那無聊的繼母也就能給我這些。煙倒是例外。」,坎普爾低下頭去,繼續看她的《傲慢與偏見》。

監獄裡的犯人是可以接收信件和印刷品包裹的,但我並不知道香煙也可以歸在接收物之內——照坎普爾的話來看,她物質生活中的唯一享受也就僅限於這香煙了。

「怎麼進來的?」

「殺人。」,坎普爾頭也不抬。

「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能說說么?」

坎普爾突然笑了,但笑容也隨即僵在臉上。一滴淚水落在書頁上,她伸過手去擦了一下:

「你不怕每天晚上下地獄的話,儘管去做。」,她的手抖了一下。

「『鐮刀羅密歐』,聽過這個名字么?」

坎普爾的手又抖了一下——她把書合上了。

「那是撒旦的別名。伯恩哈迪(Bernhardi)和我,曾想過要做他的信徒?」

坎普爾開始抽泣,淚水滴了下來,打濕了書的封面。

「幸福的伯恩,他死了。我沒有勇氣?,我?反正我也會死在這裡的?天堂拋棄了我,地獄拋棄了我??」

坎普爾雙手掩面。她哭著,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好靜靜地坐在一旁。

梅彭又敲了敲鐵門,坎普爾拉過床上的毯子,抹了抹臉,停止了抽泣,表情木訥。

「那是個小女孩,伯恩遞給我的斧頭?」

坎普爾咬著毯子一角,眼睛毫無焦點地看著獄房的某個角落,喃喃自語。

「?我的手在發抖呢。不知怎麼就舉起了那骯髒的兇器——我肯定已經被魔鬼附體了。

我連看也不敢看,手臂卻直直地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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