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方法 第十章 澄清

經過前面的鋪墊,我想預告一下:從這一章開始,心理分析是一門可以讓你和別人區別開來的技術活了。

我想請你先想像一下這樣的場景——注意,是想像,讓一幅圖景出現在你頭腦中,無論你有沒有經歷過。

趕場天,在一條通往縣城的鄉村公路上,你坐在一輛小轎車上,呼嘯而過,捲起漫天灰塵,在你的背後,是你認識或不認識的鄉親,正在被灰塵籠罩。你回頭望去,看著鄉親們,心裡——

我問的是,你有沒有一種陰暗的快感?!

……

你絕對有!

我不是要你懺悔。但如果你看了《世界如此險惡,你要內心強大》,你一定知道,你之所以會有快感,是因為你顯得高檔,鄉親們顯得低檔,在社會價值排序上,你的位置比他們高,對他們有心理優勢。而且,如果你還能聽到內心的聲音,你甚至還會有一種陰暗的負罪感,這種負罪感一方面讓你爽,另一方面,又讓你有道德壓力。

看到沒有?以上一番話,就是對你陰暗的快感在心理上進行澄清。

澄清的結果是什麼呢?在這個場景中,你看到了這種快感的無聊之處,把它給驅散了,從屈服於社會價值排序的檔次中解放出來。這是對自我的一種提升,也是心理上的一劑解毒藥。

什麼是澄清呢?在這裡,它指的是一種心理分析的態度、方法,讓處於混亂中的頭腦和心理恢複正常,讓我們保持對自我和他人的洞察。

很清楚,頭腦的混亂會讓我們變得愚蠢;而心理的混亂,則會殺傷我們。我們需要澄清這個方法來幫一把。

你看到一個人發狂的時候吧?那是他頭腦和心理的混亂,盲目地攫住他、折磨他,使他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老實交代一下,澄清這個態度、方法,我是從哲學中得到啟示的。

20世紀初,西方哲學有過一個「分析哲學運動」。之所以有這個運動呢,是因為哲學幾千年來,吃過太多「假命題」的苦頭。這些「假命題」看起來高深莫測,讓人難以回答,不好想像,甚至不可思議。而真實的情況是,它們不過是用錯了語言的結果——就是說,問題本不該這樣提問的!

我們來舉一個非常簡單也非常荒唐的例子,它出自於亞里士多德之手。

亞老師是這樣說的:「一座未來雕像的形式,必定在那塊木頭被雕刻前就形成在它裡面了,否則,後來就不會有這個形式。」

這句話讓人云山霧罩的。但亞老師不管,經過「一切變化都包含在內容取得形式的過程中」的過渡,馬上推出了一個普遍性命題——「形式必定是一種物質」。

看到這裡,我已經暈了。

亞老師這種古代牛人,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仔細一看,原來就是對語言的濫用和誤用!

「形式」僅僅是一個描述性的概念,它對應著某個實體的存在形態,而不是實體本身,或實體的構成材料!你怎麼可能當成一個實體的概念來用呢?說它存在於一塊被雕刻木頭的裡面,就是把它當成了一個實體概念。

正是這種對語言的濫用、誤用,讓大家都知道,可能就亞老師不知道:一座未來雕像的形式,不過是先存在於「設計師」的頭腦中而已,而不是存在於木頭裡面。

「澄清」在哲學上幾乎是必然的。如果你發現你對某一件事情說不清楚,是否應該反思你所用的語言出了問題?

「分析哲學運動」是幹什麼吃的呢?回答是:它讓一個哲學家在提出一個什麼問題時,用語言-邏輯來澄清一下自己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而不要裝神弄鬼。

值得說一下的是,在「分析哲學運動」里,旗手既有我們前面所說的婦女之友羅素同志,也有「高帥富」維特根斯坦同學。為了避免對語言的濫用和誤用,維同學就惡狠狠地說過:「有些時候,必須把某個詞語從語言中取出來,把它送去清洗——然後才能把它送回到交流之中。」

我們可以不去管這些哲學問題,但心理問題呢?

我先說一下,如果我們是對自己的心理進行澄清,那麼,結果將會是:

我們把心理問題消除了,不再受它的折磨,至少不會惡化它。

如果我們是澄清別人的心理呢?結果是:我們知道了他想做什麼,他是什麼人。

澄清的第一種運用:分析情感、情緒、態度等的本質

我們會驕傲、謙虛、狂妄,會愛上一個人,也會討厭上一個人。

那麼,它們的本質是什麼?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說到澄清的第一條路徑,我要老老實實地承認一下,我曾經討厭過一個人,那就是香港明星周潤發,一見到他就會本能地不爽。

回憶一下,發哥是這樣開始被我討厭的。那個時候,他在電影上扮演的多是英雄的角色,非常厲害,雙手拿槍,走在明處,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死很多拿AK47待在暗處的歹徒,而他自己卻不會被打死,嚼著口香糖得意揚揚,搞得非常地酷、非常地偉大。

那一時刻,我心中湧現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被打死。但導演當然不會滿足我的心愿。於是,我一見到他就討厭,持續了相當長的歲月。

我不討厭英雄,但確實討厭這類似乎想乾死誰就可以乾死誰,同時又得意揚揚的英雄。這種心理是怎麼回事?又能說明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讓我們來澄清。

A、第一個教程:尋找反差。

潤發兄弟演得太假了,和現實、和「藝術的真實」都有反差對不對?又不是科幻電影或動畫片,有那麼厲害的英雄嗎?

這就暴露了我和別人的一個區別:只要能夠爽,他們在內心裡可以容忍,忘記虛假,而我不能。我無法接受一個虛假的光輝形象。

再進一步,我對這種誇張的英雄的反感,只是不能容忍現實中的虛假、虛偽的一種投射,尤其是,這種虛假、虛偽還和扮酷、裝聯繫起來。

那麼,你可以看到:我是一個骨子裡對裝有厭惡感的人。

同時,你還可以看到,我絕不是一個拿無聊、肉麻當有趣的人。比如,小時候,看香港的那些裝作很搞笑的電影(不是周星星同學的,星星同學的還是很幽默、很經典的),在別人傻笑,覺得很好玩的時候,我一定會有這樣的反感心理:很搞笑、很好玩嗎?

如果你看這類電影、電視,和我的感覺一樣,那麼,你絕對也討厭裝,你是一個認真的人!

以上是對我討厭發哥的第一步澄清,也是對我是什麼人的第一步解密。

B、第二個教程:分析情感本質。

我們接著走第二步。

當我討厭周英雄的時候,由於他扮演的是正面的英雄角色,那我是不是在情感上站在了壞人一邊?

回答是:這是一個錯覺。

想一想,當一個英雄想乾死誰就乾死誰,並且還得意揚揚時,他和一個壞人想乾死誰就乾死誰,並且還得意揚揚,在Pose上有多大區別?如果把「正義」「邪惡」這些詞語拿掉,他們都是強者,要踩死弱者,不過像踩死一隻螞蟻。

於是,當我看周英雄的壯舉時,看到的,並不是電影上一個英雄在消滅一群歹徒,而是像在現實中,看到了一個強者在欺負一群弱者一樣。

這暴露出了什麼?我同情弱者,厭惡強者!

我同樣也可以下一個判斷:一個崇拜這種「英雄」的人,其實也是一個強力崇拜者,尤其是那些喜歡拿無聊、肉麻當有趣的人!

到這裡,我討厭周潤發先生的心理得到澄清了:那是我討厭虛偽,同情弱者,反感強者的一種投射。

但我不應該討厭他們本人。而且,我這種心理,一旦澄清,其實也是對我自己的一種警示:做人,不能這樣死板,也不能根據「強者-弱者」的標籤來思考問題。

但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沒有澄清:為什麼在我希望導演安排周英雄們死,導演不幹,我就討厭了周英雄們呢?

我不知道你看到沒有,我玩了一招心理保護。既然導演不能滿足我的願望,讓我心理受挫,我奈何不了發哥,那為了心理生存,就必須對他進行攻擊。討厭,就是一種攻擊性的情緒。

我其實是利用討厭來治療自己的心理挫折!同時,我重複一次對他的討厭,對我討厭裝、反感強者的「自我」,也會固化一次,即越來越成為某種人。

所以,澄清了自己的這些心理問題以後,我們就必須決定,到底該在多大程度上,繼續成為某種人,或必須改變自己!

澄清的第二種運用:分析言行的心理含義

澄清的第二條路徑,是理解、聽懂一個人言行的心理含義,避免誤解和歪曲。

我們都太容易犯這種錯誤:喜歡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別人言行的含義,而不是站在別人的角度去理解他。

有一位兒子上了清華的父親就是這樣。我是在網上看到他發帖控訴自己的兒子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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