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變戲法 關於割人的話題

割人,指的是閹割人。在有皇帝的時代,為了滿足皇帝超級多妻而且獨佔鰲頭的需要,皇宮裡需要不男不女的宦官。所以,閹割人,成為一門專門的技術,由專業人士獨擅,父子相傳,有著不盡的好處。那個時候,閹割人的和騸牛騸馬劁豬的不分家,彼此混淆,也彼此傳經,但據說還是閹割人獲利最大。因為到了帝制的後期,宦官基本上不再是罪犯刑餘的產品,或者把俘虜強割了充數,已經變成了窮人家自願將孩子送上來,專門從事的一項職業。在明代,從事這種職業的人,少則幾萬,多則十幾萬。

那個時候,這種職業,對於那些揭不開鍋的窮人家來說,是一項富有誘惑力的風險投資。宦官就是這樣一類很奇怪的人,一方面他們是刑餘之人,將男人之所以為男人的東西弄沒了,根本性地讓人看不起;一方面他們卻因此獲得了留在最高權力中心的機會。——按傳統政治的慣例,不管什麼人,只要待在權力中心,就對這種權力有影響力。更何況,那些長在深宮裡,得不到天倫之樂的皇帝,對於伴他從小長大的宦官,往往有著一種類似父母兄弟的感情,很容易得到異乎尋常的信任,宦官也因此被賦予超乎尋常的權力。也正因為如此,歷來的史家,對於宦官大多沒有好氣,好像王朝的霉運,都是這些不男不女的人搗的亂。

不過,這又是一種利益被過分地誇大的職業。歷史自有宦官起(至少西周就有了),累積起來,做宦官的人得有幾百萬乃至上千萬,得臉做得到權宦的,也就是屈指可數的那麼幾十位。能混上個官職,足吃足喝的也只是金字塔尖上的少數人,絕大多數都是白丟了傳宗接代的傢伙,落得個賣身為奴。可是,任何帶有風險的職業都是這樣,發財風光的事情大家都喜歡傳,倒霉的事,都裝作看不見,心甘情願地將它遮蔽掉。一個宦官,窮人家的小子,風光的時候可以權傾朝野,像魏忠賢,不僅權高勢大,而且可以在士大夫中得到大批的乾兒干孫並無窮無盡的阿諛逢迎,簡直就是一個惡俗的中國版的「灰姑娘」的神話,更是使得這種傳好事遮壞事的效應得到沒邊的放大。使得某些窮人,前赴後繼地將自己家的骨肉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紅樓夢》里賈元春語),飽受荼毒,只是便宜了那些操刀的手藝人和皇家宮苑。

說起來,閹割就是一種外科手術,做手術就難免痛苦,但只有人的閹割所造成的痛苦最大,至於豬、馬、牛,割完之後只要傷口癒合,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活蹦亂跳的,但是人,卻往往得遭一輩子的罪。其實,不是由於人在生理結構上有什麼特殊,而是人的社會文化屬性,導致了被閹割者的終身磨難。因為動物閹割去勢,只是將它們的產生雄性激素的器官睾丸割了就結了,根本用不著將性根一起去掉。這一點,我們的民族至少在漢代就已經知道了,因為我們的《牛馬經》上說得很清楚,而且在實踐中也是這麼做的。但是,那些為了服務皇宮而從事的閹割,不僅割掉睾丸,而且必須將人的男根徹底割掉,連一丁點茬都不能留,如果有點茬,就算混進了宮,在日後的例行檢查中也要給剃乾淨了。害得宦官不得不像女人一樣蹲著小便不說,而且非常容易小便失禁,下體常年腐臭(正因為如此,宮刑才被叫做腐刑),年紀大了尤甚。所以,宦官無論夏天多熱,下身都得用毛巾塞得鼓鼓的。

這樣做,實際上沒有任何道理,也根本沒有必要,惟一的作用,就是讓皇帝在感覺上更放心。

歷朝歷代,寵信宦官的皇帝多矣。甚至連宦官是他爹他媽的肉麻話都能說出來,但沒有一個皇帝,肯愛屋及烏下令讓宦官少割那麼根本沒有必要的一刀,從而免除這些人終身的痛苦。

說到底,宦官只是皇帝的奴才,皇帝的玩物。即使像魏忠賢這樣勢力熏天的宦官,一個剛繼位的、幾乎是赤手空拳的皇帝,一句話就可以讓他灰飛煙滅。宦官之惡,其實就是皇帝之惡,史家多少年的板子,其實是打錯了地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