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變戲法 宰相的座位

所謂宰相的座位,不是說宰相家裡或者官邸里的,而是宰相在上朝時的座位。我們已經習慣了在古代題材的影視劇中,看見不論是什麼朝代,上朝時所有的大臣,包括宰相在內規規矩矩地分班肅立,而皇帝則高高在上,踞坐在龍椅上,聽大臣們低眉順目地奏報。這些場景無疑又氣派又好看,但卻不都是真的。

在宋朝以前,上朝時宰相是有座位的。魏晉之前,三公就是宰相,「三公坐而論道」,上朝沒有坐的地方哪兒行呢?皇帝坐得,他們也坐得。東晉第一個皇帝司馬睿登基,居然要拉丞相王導與他同坐龍床(那時候還沒引進椅子),丞相不僅有座,而且要和皇帝平起平坐,引得外間紛傳:「王與馬共天下」。這種君弱臣強的局面一直維持到南北朝結束。隋唐興起,皇帝雖然牛氣了許多,但執政的宰相依然不弱,這個時代以尚書、中書和門下三省長官為宰相,這些宰相們在朝堂之上依然有座位,而且可以跟皇帝爭三爭四地嘮叨。

宰相們的地位高,權力大,責任也重。有時候,趕上個天災人禍,什麼大旱啦,澇災啦,地震啦,宰相也要負責任,丟掉烏紗。就算是皇帝不下令免職,知趣的,自己就悄然隱去。因為自古傳說,執政者是要承擔調和陰陽之責的,有災異,古人就認為是陰陽不協,原因是宰相沒有做好工作,所以他們要丟烏紗。

宰相沒上朝座位,據說始於宋太祖趙匡胤。有的說法是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正式登基的第二天,從後周繼承下來的宰相范質上朝奏事,開始還坐著講,正講著,趙匡胤突然打斷他說,你先不用講了,把文稿拿我看看。范質遂起身把文稿捧給他看,趙匡胤說,我老眼昏花,你再拿近一點。范質就又湊近了一點。等皇帝看完了,范質再想坐下,卻發現椅子已經沒了。原來趁范質站起來的時候,皇帝悄悄讓宦官把椅子搬走了。范老兒也沒有辦法,只好站著。從此以後,宰相上殿就再也沒了座位。這種說法多少有點玄,把趙匡胤說得像個市井無賴,或者鄉下的頑童,居然在朝廷上干這種騙人起立偷偷撤椅子的勾當。如果要是真的話,那麼范老先生說不定會來個大屁股墩,非鬧得朝上大亂不可。趙匡胤雖然是武夫軍漢出身,對讀書人卻還尊重,頭腦也相當清楚,想來不至於當眾這樣胡鬧。

比較起來,另一種說法似乎更有說服力,說是范質自以為是前朝舊臣,不是趙匡胤的親信,所以宰相當得不踏實,因而自我貶損,主動要求上朝不設座,不上茶。趙匡胤也就順水推舟,以後遂成定例。然而,范質的馬屁並沒有保住他的地位,不久宰相就被那個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取代了。

從此以後,宰相乃至整個朝臣們的地位就每況愈下,明清連宰相也不設了,皇帝老兒自家一個人既做皇帝又當宰相,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既是國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腦。自家忙不過來,就找人幫忙,於是有了內閣,清代將內閣虛置,另設軍機處。內閣和軍機處雖然乾的都是過去宰相的事,但地位卻有天壤之別。從官制上講,這些機構都是臨時性質,人員都是從別的衙門中抽調過來的。所有人的本職都是原來的官,他們入閣或者入軍機,本質上不過是給皇帝做幕僚,出出主意,打打下手,沒有絲毫的專斷處置之權。從工作程序上講,有宰相的時候,各地公文先經過宰相,然後再報皇帝,宰相處理公務的時候餘地較大;而內閣軍機時代,所有公文先經皇帝,然後下發內閣與軍機處理,主動權完全掌握在上面。所以,閣老與軍機大臣非但與從前的三公不能比,就是與宋朝沒了座位的宰相也比不了。趙普當宰相的時候,有時趙匡胤想要添置點東西,趙普不點頭,就是什麼也添不成。氣得趙匡胤哇哇直叫,說我沒做皇帝的時候,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現在做了皇帝,反倒不如從前了。

從明朝開始,這種宰相的風光就再也不能出現在內閣和軍機處的大臣們身上了,倒是某些宦官可以有近似的威風。明代原本幫皇帝打點筆墨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由於皇帝的昏庸和懶惰,居然取得了代皇帝批奏摺的「硃批權」,成了「立皇帝」。朝臣們包括內閣首輔和首席軍機大臣,上朝議事只能「跪奏」,在朝堂之上,想站著說話必須有皇帝的恩准才行。皇權的地位,在臣子們的「五體投地」中達到了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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