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青年期的性衝動-1

● 第一節 性衝動的初期表現以前的人有一個誤解,認為在兒童時期性衝動是不存在的。現在我們知道以前有這個誤解的人雖有,幸而還不太多。不過承認性衝動存在的人,又往往以為此種存在並不是正常的存在;既不正常,則性衝動的每一種表現豈不就是歪邪的以至於反覆無常不可捉摸的么?甚至於弗洛伊德一面承認幼年的性現象性活動是正常的,一面卻又常用乖張邪僻一類的字眼(perverse)來形容它們。他說過,幼年的性現象是「多形的乖張的」(polymorph perverse)。我們如不討論這問題則已,如要討論,則不論研討的精粗疏密,這一層見解上的混亂是必定要先弄清楚的。

我們開始就應說明一點。即所謂性衝動的表現,僅就性字的狹義而言,在幼年及童年時期,確乎是很普通的事,比起我們以前所猜想的要尋常得多,並且這些表現的力量之大、出現之以及性質上的變化無窮,也是從前所沒有想像到的。

在嬰兒出生不久的時候,生殖器官感受性刺激的自然傾向已經有一個基本的變異範圍。初生的嬰兒,這一部分也往往感覺到刺激,做父母的也未嘗不知道。

不過僅僅以尋常刺激視之罷了。嬰兒時期這一類的經驗,我們自己是記憶不起來了,所以當時究竟有沒有快感,誰都不能回答。不過一到童年,這一類刺激與其所引起的快感,是很多男人和女人能夠憶想到的。有人認為這種刺激與記憶不免受意識所抑止。其實不然,真正受抑制的,甚至完全不進入意識範圍的,是另一種衝動,就是把這種經驗對年長者訴說的衝動。事實上,在普通環境下,也確曾很少有人把這種經驗去對他人訴說。不過,這種經驗既與尋常經驗不同,又很不相干。甚至和尋常經驗發生抵觸,因此反而容易在記憶里存留下來而不至於消失。

幼年時不但可以有前文所說的快感,並且不可以有很清楚的性刺激與興奮。

在十九世紀初年, 法蘭西等國的作家, 例如馬克( Marc )、 方薩克瑞夫(Fonssagrives)、佩雷斯(Perez)等等,都提出過幼年手淫的例子。男女都有,有的只有三四歲。到了近幾年,醫學家羅比(Robie)發現, 這種刺激與興奮的初次呈現,男孩在5歲與14歲之間,而女孩則在8歲與19歲之間。又不論男女,呈現得遲緩的比呈現得早些的多,但14歲與19歲總是最遲的年齡了。最近,漢密爾頓醫師作過一次更精密的研究,發現20%的男人和14%的女人,在6歲以前, 性器官就會感覺到快感。女醫生戴維斯比較男女性發育的結果,發現在11歲以前,包括11歲那年在內,男孩開始手淫的有20.9%,而女人有49.1%,女人比男子多出一倍半。但從12歲到14歲,三年之中,男人開始手淫的例子,比女人的要超過很多很多。不過,看了這一類的數字,大家不要誤會,認為所有男女孩子都有或都可以有這一類的經驗。有的男孩,天真爛漫地聽從了另一個男孩的勸誘,誤以為磨擦可以教陰莖發育得更大,於是開始手淫。但在初期,往往陰莖既不勃起,又無快感,一直要到春機萌發的年齡或將近這年齡,才真正可以接受性的中刺激。

因此,幼年時期,各人生殖器官感受刺激的力量是大有不齊的。這種不齊究竟有多少遺傳的成分在內,是很難說的。但是,大體而言,在這時期里一個血統健全的孩子,是比較不易感受刺激的,反之,一個不很健全的血統,或性的素質比較特殊強烈的父母所生的子女,便容易早熟,且提前感受到刺激。漢密爾頓醫生的調查告訴我們:性生活越是發育得遲,則未來的婚姻關係越就比較美滿。

倘若我們離開了限於生殖器官部分的性現象說話,我們的題目就要複雜得多。

逾越這個範圍以外,我們就不免碰上精神分析派所說的「性慾」或單單一個「欲」

字(libido)。在這一派學者最初討論的數年裡,他們曾經受到強烈的抨擊,因為他們認為一個人在嬰孩和童年時,也未嘗沒有性慾的表示。事實上這種抨擊或反對的論調到今天也還沒有完全消失。不管我們現今承認、贊成與否,要看我們對這個「欲」字究竟作什麼解釋,下什麼定義。像許多弗洛伊德派的名詞一樣,這名詞的採用不是很滿意的。其中不滿意的原因之一是:它就是英語中「淫蕩」

(libidinous)的詞根,在慣用已久的人不容易加以剖析。弗派以外的著名精神分析學者,如容格(Jung),事實上又把libido一詞所指的欲和特殊的性慾完全分別看待,以為這種欲是一種廣泛的「精神的力」,相當於法國哲學家柏格森(Bergson)所稱的「生命的驅策力」(法文elan vital,英文vual urge)。 有人願意用這一類的詞來指一般的生命的力,而不願意用libido或欲這個詞,因為這個詞總不免和特殊的性慾相混。弗氏自己對於詞的見解以及這種見解的演變也很不一貫。 在他那篇很發人深省的專論《欲的幼稚時期的組織》( lnfantile anization of the Libido,1923)里,他自己說在有一個時候, 所謂欲,所指與所述說的是生殖器官發育以前的那種組織。不過後來他又承認兒童時期的性慾與成人的性慾很相近,似乎同樣可以用這個欲詞來代表。不過,他又繼續說,就在幼稚時期的組織里,陰莖所佔的依然是一個原始與基本的地位。根據弗氏的理論,兒童時期所認識的生殖器官也只有陰莖一事,其他則是偶然的。同時他又說到所謂「生殖器官前期」的一個時期,並且肯定他說,「一直要到春機萌發的時期,性的兩極在兒童的認識里才分化而成陰陽男女」。部分弗氏著作的閱讀者,在這一類的議論里,不免發現一弱點,就是弗氏的理論過於籠統。在這樣一個由大量個人集合而成的世界裡,各人有各人的遺傳,對於身外的環境,又各自有其反應的方式,這種過於概括的說法是不適宜的。不過,在弗氏的理論中心裡,性的兩極分化既需到春機萌發時期方才完成,而就一個尋常的人而言,「性慾」又需建構在這種兩極分化之上,則弗氏的用到欲字或libido一名詞,事實上也不值得眾人大驚小怪了。總之,弗氏的名詞雖然有問題,但其名詞所指的事物我們大體上也總可以承認。我們不妨同意另一位分析派學者瓊斯的見解,就是把人生的性的活動分成「初始的快感」和「歸宿的快感」兩路,而把「春機萌發以前的各種表現都歸作起初的快感一路」例外盡有,大體上這個見地是不錯的。

弗洛伊德對於欲或libido的見解,如果在開始的時候,就採取他後來在1925年出版的《自我與一己》(Das ld das Es)一書里的立場,當時攻擊他的論調可能就不至於那麼多了。在這部書里,他就不太用到 這個名詞, 似乎多少有些遺棄的意思,同時卻把「自我」和「一己」的關係闡述出來。「一己」所指的我和許多附帶的情緒,多少是蒙稚的和不自覺的,而「自我」所指的我多少是自覺的與理智的,並且是和自我以外的世界更有親切的反應關係的。自我之我自然是後於一己之我,並且是從一己之我中漸漸演變而來,而終於成為一個分立的東西。弗氏自己說:這樣一個看法大體上和平常一般人所接受的見解很相吻合。

把兒童的活動作一番廣泛的觀察之後,我們似乎可以發現,這種活動中,通常佔有原始與基本地位的,實在不是兒童的陰莖,這和弗氏所見不同,而是很出乎意料之外的。和嬰兒生活接觸頗多的人,大多數會告訴世人,佔有這種地位的是大拇指和腳趾,而不是陰莖;即使有少數以陰莖做最先注意的對象,那最初也往往是由於好奇心的衝動,弗氏自己即有此說,無關緊要。不幸的是,有的母親不免加以斥責,而一經斥責,這種對象便不免在嬰兒的心理上留下更深的印象,見得更特殊的重要。陰莖、手指、腳趾,原是兒童身上最「奇特」的部分,最可以供它玩耍的部分。玩耍的結果可能引起愉快的感覺。不過就大多數的孩子說,可能認為足以發生性感覺的事物似乎還並沒有集中到生殖器官的領域以內。易言之,它們是一些門檻上的性感覺,滯留在性領域的邊緣上。它在成人,便應是一種引進到真正的性感覺的一種準備的感覺。因此,倒也未始不是戀愛藝術的一個正當的部分。總之,兒童與大人在這方面的區別是很清楚的,兒童的感覺雖也是愉快,大抵並不超越性領域的門檻,而成為真正的性感覺。

這一類的現象最先發現的地方通常是在嘴的部分。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因為嘴是吸食乳汁的,嘴唇的感覺又是相當的敏銳,當它和乳汁所從出的母親的乳頭髮生觸接之際,在嬰兒勢必感覺到極度的愉快。口部到了成人時期既然是一個發欲帶,有如本書第二章第三節中所述,則它在嬰兒時期,大概是在性領域門檻上的一個快感的中心,是很合乎情理的一個推論而不足為奇的。嬰兒吸吮不到乳頭的時候,或已過哺乳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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