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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節 性擇與聽覺生物的主要的生理功能都是有時期性或周期性的,所以節奏的原則很早就自然而然地深深地印在人類個體的身上。其結果是,無論什麼外界的事物,凡是足以輔助神經與肌肉的節奏的傾向的,或足以增強或進一步發展此種傾向的,都有一種切實的力量,讓生活更興奮、更發揚。我們雖然不能接受比埃歇(Buecher)

和馮德(Wundt)的意見,以為人類的音樂詩歌只有一個來源, 就是在我們做有系統的工作時,大家總有一些押著拍子的喉音陪襯,比如建築工人打樁時的喊號或搬運工人的「號子」。我們不得不承認:節拍這樣東西,無論是簡單的呼喊或複雜的音樂,對於肌肉的活動確乎是有強大的興奮力量。瑞典語音學家斯琅勃(Sperber)認為性的現象是語言所由發展的主要的源泉。 這一層我們倒覺得很有理由可以接受。斯氏的理論是這樣的:原始生活里有兩種情形,每一種里總是一方面有呼的,另一方面有應的。一是新生的動物在飢餓時呱呱哭泣和母親的應答。

二是雄性在性慾激發時的叫喚和腦部都受影響。即如腦神經部分的血液循環,音樂也可以直接加以刺激。這是義大利帕特里齊(Patrizi)所觀察到的結果。 有一個青年頭部受了傷,腦殼破損了一大塊,因此就成為帕氏的觀察的對象。音樂的影響讓大量的血液向腦部流入。

由此推論,音樂對腹部的內臟和它們各個的功用也自有它的影響。它也影響到皮膚,可以增加汗流。它可以激發流淚的傾向。它可以喚起解手的慾望,有時真可以讓人遺尿。在犬的試驗里,有人發現聽覺的刺激可以增加氧氣的消耗和二氧化碳的排泄。在各種不同的動物里,尤其是昆蟲及鳥類,音樂也的確有它的吸引的力量。因為我們知道在性擇的時候,兩性彼此都能利用自己身上所發出的自然的音聲。關於這一點的證據,達爾文在他的性擇論里曾有過多方面的調查。斯賓塞則讓為鳥類所以能歌唱,是一種「活力充溢」的表示,而歌唱對於求愛的關係,不過是一個配角罷了。有人根據斯氏的這種見地來非難達爾文,例如赫德遜(Hud son)。但就目前已有的更多的資料而言,斯氏的見解是站不住的了。 無論動物的音調究竟是怎麼來的,一般動物的音鳴以及鳥類的歌唱,在求愛現象中占很大的一個地位,總是一個已經確定的事實。就普通的情形說,好像總是雄性用它的演奏來引誘雌性。雌性引誘雄性的物類也有,但總屬例外。並且我們只能在更低的動物里找到,例如有數種昆蟲就是如此。無論演奏者是雌性或雄性,有音調天才的總只限於兩性中的一性。即此一端,也足證這種才具是與性擇的現象不無關係的了。

好多種哺乳動物的雄性成員都能運用發聲的力量,有的平時也用,但在生育的季節內用得特別多,有的則專在叫春的時候發揮出來。在類人猿中間,喉間的音聲實際上是求愛的主要的工具,同時也是表示興奮或驚怕的一個普通的方法。

達爾文在他的性擇論里也曾指出了這一點。到了人類,大體上也還是如此。況且比起別的官覺來,只有聽覺和性擇的關係似乎最較正常。費瑞研究人類性衝動的病理有多年,以為在聽覺方面,我們沒有能觀察到什麼嚴重的變態現象,至少在這方面他找不到什麼細密的觀察資料來證明這種變態的存在。

人類以及和人類有緊密的進化關係的高等動物都有一個發育上的特點,那就是一到春機萌發的年齡,喉頭和聲帶都要經歷一番顯著的性分化。這種分化和性選擇以及性心理的發展不會沒有關係,是不難想像得到的。在這種年齡里,在男人方面,喉頭和聲帶都有很快的發展,喉頭長大了,聲帶變厚了,喉音也變得沉著。在女性方面,這種變化也有,但程度較淺薄。在男人方面,則前後的區別很大,簡直可以降低一個八度的音程,西方人通常把這種變遷叫做「破嗓」。女人喉頭的放大不過是五與七之比,而男人的則為五與十之比,即放大了一倍。這種變遷與一般性發育的不無直接關係,是很容易證明的。早不發生,晚不發生,而必然在春機萌發的時發生,固然是一個簡單的證明,但比較更有趣的一個證明或反證是:當太監的人,就是在春機萌發的年齡以前睾丸就被割除的人他的喉音始終保持童年的狀態。

根據前文的研討,可知道喉音與音樂和人類性擇的關係必定是相當密切的;可知道在求愛的時候,喉音和音樂必然是一個重要的方法。在這一點上,我們對冒爾說過的一句話很可以表示贊同,就是「從耳朵里傳達進去的性刺激是多而且有力,其多而且有力的程度要在我們平時想像之上」。不過,同時筆者也以為這種刺激的力量雖大,男女之間還是有一些區別,即女子的感受力比男子更要大些。

這也是很自然而不待特別解釋的。女性的喉音始終保留著童年的喉音特質,男性的喉音確乎是很屬於男性而自成一派。但女性的喉音則不然,女性聽了男性喉音,就知道發音的是男性,而男性聽了女性的喉音,卻不便十分肯定發音的是一個什麼屬性的人,怎麼知不是一個孩子呢?女性的容易感受性的刺激便從容易辨別男性的喉音中來。這一層,纓勒也曾闡論過。

誠然,男人往往能夠把童年時期最早的戀愛觀念和女人的歌唱或吹彈樂器聯想在一起。不過,我們如加以推敲,這種觀念,這種一時的「著魔」,只含有浪漫主義與感傷主義的意味,而不是確切的性愛。至於一到成年,男子也往往受到音樂的感動,且認為這種感動是顯然屬於性愛的,但事實也不盡如此,這種貌似性感的情緒是兩種其他力量所造成的。一是音樂後面必有故事,常常是一個性愛的故事。一面聽音樂,一面聯想到故事的情節,就覺得音樂也富有性愛的意味了。

二是在聽音樂時,理智方面總像在領會作曲者想把熱情從音調里表示出來的一番努力,而此種熱情在聽者又以為多少有些性的成分在內。實際上這種音樂也許根本引不起什麼性感。有人曾做過這樣一個試驗:就是在催眠狀態下,讓被試驗的人聽取通常以為最富於性感的音樂,而觀察他是否有性感的反應,結果是沒有。

可是,有人發現二流作曲家的音樂,尤其是馬斯內(Masse)的,確乎有些性的影響。德國心理學家黑姆荷爾茲(Helmho1lz)的觀點最為極端, 他認為音樂中所表示的對性的饑渴和所表示的對宗教的饑渴實在是一回事。這觀點筆者認為是過火的。

費瑞提起過一個很特別的例子,某醫院有一個患急性關節炎的男人,他在病室里只要聽見並非看見院中掌管被單襯衣的某少女的聲音,就覺得有趣,陰莖就不由自主地勃起,勃起時卻是十分疼痛。要不是因為這疼痛,也許他根本不告訴醫生,而費氏也就無從知道了。不過這種現象似乎是很難得的,至少也是不很顯著的,就筆者個人探討的結果而言,我總以為只有很少的男人,聽到音樂之後,會發生性的感觸。

男人所以不容易在聽覺方面引起性感的理由也就是女人所以容易在這方面引起性感的理由。春機萌發期內生理上的變化讓男人的喉音很清楚地成為第二性徵的一種。同時,在一般的哺乳類里,也總是雄性的喉音特別響亮,而此種喉音的運用雖以叫春時節為多,卻不僅以叫春時節為限,諸如此類的事實全可以讓我們推論到一個結果,即在雌性方面,對於雄性喉音的性的意義,總有一種感受的能力。這種能力有的已經顯露於外,也有隱而未顯,但它的存在則一。我們可作更進一步的推論,即這種感受的能力,到了有文化的人類,便轉移到一般的音樂上去。易言之,起初所感受的只是男人的喉音,到此更添上一般的音樂。法國小說家龔古爾兄弟(boncourt)說得好:音樂對於女子是等於「戀愛的彌撒禮」。在女人所寫的小說里,我們常常發現作者特別注意到男主角喉音的特色和女主角對它所發生的情緒上的反應。同時,在實際的生活里,女人對於男人的喉音,往往一見傾心,甚至於有雖未謀面,而一聆傾心的。這些事實也是很值得世人注意的。

瓦希德與沃爾巴(Vurpas)又告訴我們:音樂對於女子即或不引起什麼特殊應又是和性的興奮十分相像而不易辨別的。絕大多數身心健全而受過教育的女人,聽了音樂以後,總感到有幾分性的刺激,所聽的音樂雖不限於一定的一類,而其感受刺激則一。對於神經上有變態的女人,這種刺激不免顯得格外有力。而對於已成病態的女人,也是瓦希德與沃爾巴所說的,性交的時候,必須有音樂的伴奏才能成功。

還有一點引人留意的,就是春機萌發的年齡來到以後,青年人對於音樂及其他藝術總會表示一些特別的愛好。知識階層的子女,尤其是女孩,在這時期里,對於藝術總有一陣衝動,有的只維持幾個月,有的維持到一兩年。有一家的研究說:六個青年裡,差不多有五個在這時候對於音樂的興趣表現得特別熱烈,假如用一條曲線來描寫的話,這興趣的最高峰是在十五歲的時候,一過十六歲,也就很快地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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