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淪落天涯氣自豪——留法勤工儉學 第三節 風濤萬里向巴黎

從中國出發踏上前往法國的征程,一路上是非常艱苦的。最初赴法留學的人大都走陸路,即從北京乘火車,經瀋陽、哈爾濱到達蘇聯的伊爾庫茨克、莫斯科,經華沙到巴黎,中途換車八九次,乘快車要12天,慢車則半個月,非常勞累。十月革命爆發後,由於帝國主義對蘇聯的封鎖和白匪高爾察克的叛亂,這條路走不通了,於是後期的赴法留學生都改走水路。他們從上海出發,經香港、越南的海防、西貢到新加坡,再經科倫坡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從塞得港到達法國的馬賽,然後從馬賽轉乘火車去巴黎,一般長達45天,而勤工儉學生多數是乘統艙。當時徐特立和他的同伴乘法國貨輪「波多斯」號赴法。他們被安置在船尾,各用一張椅子充當鋪位,上面支一張帆布,算是遮陽擋雨的頂蓋,其中的艱辛難以想像。鄧小平等84名重慶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的學生,於1920年9月11日登上法國郵船「鴦特萊蓬」號,「中國學生花100元買的是四等艙的船票。這船本來沒有什麼四等艙,只是為了照顧貧窮的留法勤工儉學學生而臨時設的。所謂四等艙,就是貨艙。半明半暗的船底里,到處堆放著各種貨物。沒有什麼設備,學生們就住在雙層床鋪上。艙內空氣非常惡劣,天氣悶熱,臭蟲又多,蚊子肆虐,許多人就買個躺椅到甲板上去消磨時間和睡覺。有時風平浪靜,可以飽覽海上風光。有時狂風大作,巨浪劈頭打來,就使人頭暈目眩。」

大多數留學生初到法國,一時難以適應當地的飲食起居。有的學生在待工期間不得不到巴黎工廠、車站、碼頭、飯館、家庭臨時找一些事來做,整日奔波在外,十分勞苦。那些住在華法教育會大院布棚里的待置青年,冬天一到,酷冷異常,不少人受凍致病。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大多數勤工儉學生仍堅持著,以堅強的毅力,接受著生活的磨練。

入廠勤工的學生,因其技能和體力情況分成幾類。第一種是實習性工作,每日工資12法郎,干這種工作的人,雖具有一些技能,但需提高,有邊干邊學的性質。第二種是技能性的工作,每日工資12—15法郎。第三種是熟練工,每日工資10—17法郎,干這種工作不需要多少技能,但要有體力。第四種是學徒工,每日工資二三法郎。第五種是文字工,每日工資10法郎。無論什麼工作都不超過八小時,但工作條件很差。1920年冬,趙世炎、鄧小平、陳毅、李季達、許祖熊、劉伯堅等100多人相繼進入法國克魯梭來德鋼鐵工廠,大多數做繁重的雜工。如做翻砂工的,下工時如初出監獄的囚犯,面容憔悴。在軋鋼廠工作的,高溫之下,汗流如雨,滿臉污黑,疲憊不堪。由於條件惡劣,學生生病、去世的情況相繼發生,如四川學生安子初在化工廠勞動時中砒霜毒而死。不到兩年,客死異國的就有61人。留法學生大多家境貧寒,為了維持生活和學習,除正式工作外,他們還搞些班外勞動。何長工回憶說:「我們什麼工作都做。架子放下了,面子撕破了,工作服一穿,完全是個勞動者。我們一心想多賺幾個錢,尋找機會好讀書。輕活、重活、臨時雜工,碰上就干。」他們半夜起來到市場打雜、推蔬菜、送牛奶;他們到火車站、碼頭去上貨、下貨,給人搬行李、抱小孩;他們到街上倒垃圾,到建築工地當臨時工、推磚搬瓦、扛洋灰、運水和泥、打掃工地、清理垃圾。在法國55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東起南錫,西到翁熱;北起第厄普港,南至尼斯和圖盧茲,幾乎到處都有留法中國青年在那裡揮汗勞動。這樣的生活雖然艱苦,但取得的收穫是巨大的。首先是有了一定的收入維持生活和學習;其次是程度不同地學到一些技術;最主要的是同工人階級接觸,參加體力勞動,使大批知識青年受到了鍛煉,並在勞動實踐中認識到了資本主義的罪惡和虛偽的民主。他們說,通過參加勤工實踐,「才辨別出來,工人與資本家是兩個階級,一上一下,一壓一抗,彼此相爭不讓而成的階級鬥爭」。陳毅曾這樣談自己的感受:「資本家完全為自己利益起見,實毫無人心,我才知道,歐洲資本界是罪惡的淵藪。」於是,這些青年紛紛走上接受馬克思主義、同工人階級相結合的革命救國之路。

在學習上,他們迫切需要解決的是過法語關。雖然經過一天的勞動,非常疲憊不堪了,但晚上仍要聽三四小時的法文課。徐特立在法語補習班上是年齡最大的學生,他記憶力不如年輕的同學,但他一點不氣餒,學習十分刻苦,有時睡夢中也不停地念法文。他在給老友姜濟寰的信里說:「一日做工六時,上課二時,寄宿舍距工廠約二三里,一日往返四次,費一小時余,歸舍做飯吃飯,尚須一二小時,晚間要預備法文,無片刻暇。」年紀大的徐特立尚且如此刻苦認真,年青的學生則更是毫不鬆懈了,王若飛留法勤工儉學的時間表就充分反映了這一點:

從這個時間表可以算出,王若飛每天做工八小時,讀書五小時,睡眠七小時,吃飯和休息僅四小時,是非常緊張的。由於具有積極主動的求學精神,勤工儉學生們雖然學習時間少,但收效卻是很大的。

當時的法國教育實行雙軌制,勤工儉學生們基於學歷和經濟所限,大多數人是進入法國的普通中學和職業學校。據1920年的統計,入校儉學的600多名學生中,進入普通中學校的有522人,進入工業實習學校的27人,農業實習學校七人,高等農業學校八人,電氣學校三人,無線電學校21人,造紙專門學校二人,醫學校二人,飛機學校三人,進入巴黎大學的僅有四人。中學和實業學校的修業年限為三至五年,每天上課六小時,自修實習兩個半小時,相當緊張。為了加強對中國學生的培養,一些學校專門把他們編班補習法文,其他科目及平常的生活和活動都和法國學生一起進行。對於編成班的中國學生,學校專門選派最好的、最有教學經驗的老師任教,並找一些最優秀的學生幫助中國學生學習。教師批改他們的作業也特別細緻,並在教學中採取集體教育和個別輔導相結合的辦法,固定和幾個同學談話。幫助中國學生的法國同學,也隨時照顧他們的日常活動。法國的教育比較注意實物與形象教育,學校里課外活動比課內活動多,大約1/3是課內活動,2/3為課外活動,如講機械要到工廠實地參觀操作,講化學要動手做各種實驗,講飛機要參觀飛機場,還經常做防護演習。學校還常用參觀、旅行等辦法來拓寬學生的視野,豐富他們的生活。葡萄節到來的時候,學校放假,組織學生到鄉下去收葡萄,法院審理案子也讓留學生們去旁聽,其他的參觀訪問,也給中國學生髮票。這對他們增加社會知識、了解法國國情是大有幫助的。何長工回憶說,「學校玩藝很多。春夏之交,有運動會,秋冬之交,也有運動會,一年兩次,還有懇親會、校慶會、遊藝會、同樂會、聯誼會等等。有時還為中國同學辦講演會。」雖然面臨種種困難,但他們的學習成績都非常優異,據1922年12月13日《時報》報道,近幾年很多中國青年順利從工業實習學校畢業,不少人考入了中等工業專門學校,這些入校儉學的學生每年平均分數都得第一,獲一等獎的也屢見不鮮。如這一年裡昂國立音樂學校與美術學校獲一等獎的都是中國學生。他們的事迹,受到法國人民的稱頌,為祖國爭得了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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