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吽——吘——」
一聲接著一聲,從腳下森林深處傳來,不知是哪種野獸在嚎叫。偶爾也有尖利的咆哮,或是刺耳的慘叫。在尚未被現代文明染指的密林深處,獵殺與逃亡的好戲趁著夜色激烈上演。
月光仍然明亮,月亮卻在飛速往海平線下沉去,籠罩在森林和山石上的那層淡淡輝光,正因為角度變化而變得明的愈明,暗的愈暗。天頂上的雲開始變厚、變寬,看不到一顆星星。黑暗在耐心等待,準備趁月亮落下後徹底掩蓋天地。
「我冷……」
「別傻了,這可是熱帶。」
瑪瑞拉抱著雙膝,頭深深埋進手臂:「心冷。」
跟她背靠背的矢茵嘆了口氣。「那人還不一定就是凰王呢。」
「誰說那是凰王?」瑪瑞拉怪叫道,「才不是呢!」
「那你心冷什麼?」
「因為我不能活著見到真正的凰王了。」瑪瑞拉眼圈說紅就紅。「離他也許只有兩公里,可……嗚嗚,這輩子也見不到了。」
矢茵也抱著雙膝,下巴在膝蓋上一點一點的。後來被瑪瑞拉的乾嚎弄煩了,她用腳使勁踩瑪瑞拉的腳尖。瑪瑞拉痛得縮回腳,哭喪著臉問:「幹嘛啊?」
「那天在地道里,你確信是帝啟救的你?」
「怎麼?」瑪瑞拉又不高興了。「你以為老娘有心情跟你玩笑是不是?」
矢茵想著地道里那個神一般的影像。真奇怪,如果它僅僅是從腳鏈投射出來的幻影,怎麼可能把自己這麼大個活人搬到另一處不知名的通道?可是阿特拉斯斬釘截鐵地說,把她帶出來的絕對不是帝啟。他說的話究竟有多可信呢?
這個問題一直糾結在她心頭,一天沒有個明確的說法,她就渾身不自在,彷彿那神一般的影像永遠躲在身後,用他有雙被蒙蔽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尤其深更半夜、梳洗刷牙、出恭入敬的時候,她常常因為這被窺視的感覺而毛骨悚然。
她問瑪瑞拉:「那你說,你是當時清醒著,看見帝啟來救你;還是根本就昏過去了,事後醒來帝啟告訴你他救的你?」
「這有區別嗎?」瑪瑞拉看向懸崖下方,咕嚕著說,「他肯定不會騙我……」
「那就是聽說的了,」矢茵大為失望。但立即想到,很可能瑪瑞拉跟自己一樣,是在遠離那堵牆的通道被帝啟發現的。她隨口說:「那麼帝啟沒有看見那堵牆了……」
「嘿,你怎麼知道?」瑪瑞拉擠到矢茵身旁。「這事我一直奇怪呢!帝啟說發現昏迷的我的時候,接近一處地面出口。他後來聽我說到那堵牆,後悔得要死,說一定要去看看。你知道是誰把我弄出去的?阿特拉斯?」
「不,我問過他,他矢口否認。但他其實根本用不著否認,是不?唉,我跟你一樣迷糊呢。」
「這可奇了怪了,難道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矢茵搖搖頭。「不清楚。對了,你和帝啟出去後,怎麼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就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了?」
「你還好意思說這話!執玉司上下幾百個人把你團團圍住,侍候得跟什麼似的,哪裡知道我們兩個的艱辛!執玉司布下天羅地網,全城搜查,虧得帝啟預先留了許多伏筆。我們先北上到石家莊,轉道烏魯木齊,又跟他熟悉的一支環保志願團沿青藏公路入藏,花了整整二十幾天,才偷偷進入尼泊爾。呼,聽說執玉司的人甚至秘密潛入尼泊爾,我嚇得舅舅家都不敢待,直接進山找我娘去了。」
「那後來呢?」
「後來……」瑪瑞拉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不自然的撅起嘴巴。「後來就來這兒了啊。沒想到居然又碰到你這個衰神。我啊,每次遇到你,都沒有好事!不是被做成木乃伊,就是被人用槍突突突,這次可好,光著屁股從這麼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明天怎麼死都不知道……」說到這裡,眼圈又開始紅了。
「我是問,帝啟呢?」
「我娘說啊,凰王每隔幾十年招親,上島的人就沒聽說離開的。她擔心得要死,就求帝啟大人跟我一起來……」
「帝啟?大人?」
「啊,咳咳——嗯,總之就是這樣啦!」瑪瑞拉嚴肅地說,「你眼睛賊亮賊亮的,小心找不到男人!我不跟你說了。」說著轉過身去,再不理矢茵。
矢茵把瑪瑞拉說的話重新回想一遍,忽然忍不住笑出聲。她正奇怪自己的舉動呢,只聽瑪瑞拉扔了一塊石頭下去,恨恨地說:「好,知道我不能跟帝啟……哼,你就高興吧!你這個黑心眼的死女人!」
矢茵被她罵得莫名其妙,隨即轉念一想,呀,真的,原來知道帝啟不是故意不管自己,而是被二叔逼得遠走他鄉,自己的嘴巴就是合不攏來。再進一步想,以瑪瑞拉的性格,肯定想對帝啟下手,不知在帝啟那裡撞了什麼壁,因此而發火。哈哈!她更加得意地笑了兩聲,把瑪瑞拉氣得使勁跺腳,把身邊的石頭一股腦往山下扔。這瘋丫頭使什麼氣?什麼叫「不能跟帝啟……」?
算了,不管她了。還有那麼多事要做,那麼多疑問要解答,那麼多人……
她摸到旁邊的山石上,又歪著頭往上看。山石非常陡峭,幾乎與地面垂直,連草都看不到。矢茵攀岩是好手,但自問即使工具齊全,要在這樣的石壁爬上爬下,也絕非易事。用那根繩索?算了吧……
她不甘心繞著石台走來走去,到處打量。她試著沿著山壁往上爬了幾米,再也找不到可落腳的地方,不僅泄氣。但她剛要跳回石台,忽然一怔——從上面才發現,石台中央的顏色與周圍不盡相同。
她跳回石台,趴在地上摸索。真的,中間的部分明顯要光滑得多,而周圍則或多或少長有一層青苔。這就像——有人常常踏在中間一般。
有個念頭在腦海里浮浮沉沉,但一時還不甚明朗。矢茵爬到石台邊緣往下看,可是光線太暗了,幾米之外的石壁就模糊一片,與下方森林的剪影融為一體。
「該死……」
「你早該死了,留著禍害人可不成!」瑪瑞拉說。
「你不覺得奇怪么?」矢茵問,「那段棧道立在石壁上,經歷多少年風吹雨打都沒壞,你我兩個加起來一百七十斤都不到,偏偏跳上去就塌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一個人是沒問題的,偏偏多了你這個罪孽深重的傢伙,又遇上年久失修,怎能不塌?」
「很多年都沒人走,那為何通向棧道的洞里卻還點著燈火?再進一步,如果沒人走,還留洞口做什麼?就不怕有人一時走岔了掉下去?」
瑪瑞拉本發下了宏心大願,再也不理這個賤人,但想想她的話,忍不住回頭問:「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我猜那棧道其實只是個陷阱,無論是誰,只要跳上去,鐵定摔下來。」
瑪瑞拉想了想,搖頭道:「不對不對,你自相矛盾了。如果怕人走到後山來,直接把洞口封了不就得了?費這麼大週摺幹嘛?」
「若有個秘密,任何撞破的人都必須死,那麼這個陷阱就是值得的。」矢茵剎那間抓住了重點,目光幽幽如火。「更何況,如果這段路其實是對的呢?」
「對的?」
「對。」矢茵低頭到處找石頭,卻被瑪瑞拉扔光了。她在石壁上摳了幾塊,眯著眼往上張望片刻,問:「你看那片岩石,陰影是不是要暗得多?」
「看不出來啊?」
矢茵以平行於石壁的方向朝那地方扔了塊石頭。片刻,聽見腳下極遠處啪的一聲響。
「你幹什麼啊?」
矢茵不答,繼續往左上方扔,石頭飛行的線路也仍然與石壁平行。扔到第四塊,只聽頭頂啪的一下,石頭撞到了突出於石壁的某物,距離她倆所在的約五米遠。
瑪瑞拉眼睛頓時一亮:「另一個石台!」
這下兩人更加來勁,各自抓了把石頭,朝著兩個方向扔。片刻時間,她們就發現了至少四處平台,相差都在五米左右,從上到下,再逐級向上,彷彿一步步台階。不難想像,更遠的地方還有石台,從那段坍塌的棧道下方繞了過去。
原來棧道中間斷裂的部分也並非隨意安排,除了阻止無意間闖入的人繼續前進外,知道線路的人從斷裂處跳下,就能踏上這條石台之路。這些石台與山壁顏色相近,又被作為陷阱的棧道掩飾,是以從上方几乎無法看出來。
「即使看出來,又有幾個人敢跳呢?」矢茵感慨道,「真虧設計的人想得出來。但石台相距如此遠,一點閃失都不能出。幾百年來,不知摔死了多少人。」
「可是,我還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從這些台階跳過去。」瑪瑞拉說,「五米多遠啊,又沒有地方助跑,有一丁點力道把握不準,可就粉身碎骨啦!這些石台也許只是巧合罷了,也許整個山壁上還有許多這樣的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可惜夜裡看不清楚。那邊是東方嗎?」矢茵指著山壁盡頭的方向。
「應該是吧?」
「那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