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血手木匠還買了另外一樣東西,一個小塑膠漏斗,事實證明,這工具實在少不得。第一批莫洛托夫雞尾酒是用寬口的果汁瓶做成的,裝起來容易,封口卻很難。而且,在河濱公園附近也買不到這種果汁瓶。所以,他只好選擇啤酒瓶,配上漏斗,裝起來還算簡單,也不至於灑出太多。

血手木匠一口氣裝了二十四瓶,用碎布塞好,再把整箱的汽油彈拿到外面去,這樣的話,油氣就容易揮發了。他不時看看入侵者的情況,他目前還沒有恢複神志,說不定,已經死了。血手木匠第一次檢查的時候,他還有脈搏;可是,手按在他的身上,他卻完全沒有知覺。可能因為連續的兩次重擊,導致他的腦血管進裂,或是引發什麼衝擊,讓他斷了氣。

他的口袋裡,倒是有不少好東西: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副手銬,血手木匠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還有一把槍,裝滿子彈的左輪,這把槍的子彈應該射得出去。他好像記得手槍很容易卡膛,剛剛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左輪也許好一點。他把手槍放在柜子上,卡好,再把這個陌生人的左輪放進口袋裡。

他準備把這個男子剝得赤條條的,才脫掉他的上衣,就發現裡面還有一件防彈背心。如果手槍沒故障的話,槍子會從他脖子的後方鑽進去,防彈背心也擋不了。血手木匠把防彈背心穿上,非常喜歡穿防彈背心的感覺;他把衣服套在外面,它的重量與體積,彷彿融入了他的身體。然後,他套上左輪皮套,把口袋裡的手槍放進套子里。他練習了幾次拔槍,再放回去,研究怎麼拔比較順手。他覺得有人在保護他,像是他的守護天使。

入侵者,完全相反,一絲不掛,絕無還手餘地。他沒有體毛,血手木匠注意到了,可是他的頭髮卻很茂密,早上才剛剛刮過鬍子,現在胡碴子又冒出來了。血手木匠撫摸他光滑的身體,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某種奇怪的疾病?還是為了宗教信仰,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

法蘭西斯·巴克倫,從他皮夾裡面的名片,知道他叫這個名字。好像是警察,所以才有手銬、手槍。這副手銬已經派上用場了,把他銬在衣柜上。當他銬手銬時,才想起他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難怪他看起來這麼面熟。他以前是警察局局長。

他是怎麼找上「南西·蒂」號的?如果他醒過來的話,這個關鍵非得問清楚不可。而且,現在也沒有非殺他不可的迫切性。

第四箱的啤酒瓶裝滿,放到艙外去了。血手木匠解開纜繩,把「南西·蒂」號駛出船塢碼頭,開到距離最近的船隻也有二十碼的時候,關掉引擎,讓「南西·蒂」號在河面上漂泊。然後,他劃一枝火柴,點亮了一盞小小的煤油燈。

這玩意兒也很方便,直徑大概八英寸,黑黝黝的,底部是平的,可以放在地上,頂上的燈火可以調整方向。這是血手木匠在工地看到,順手牽羊帶回來的;它原本的功能是照亮工地坑洞,免得不知情的人一腳踩下去,跌個狗吃屎。有它在身邊,點汽油炸彈就簡單得多了。

他看看手錶,時間剛好,馬上就是凌晨三點了。船塢一片漆黑寧靜。南邊有艘大船,剛剛還在舉行狂歡派對,現在也靜悄無聲,想必是曲終人散,跟其他居民一樣,這些派對動物也覓地安歇去了。有很多船主並不住在船上,這個時辰也不知道他們是睡是醒,不過只要他們不在這裡,就不關血手木匠的事。

他拿起了裝滿汽油的啤酒瓶,點上火,往三十碼外,一艘破舊的船屋一扔。

第一枚汽油彈還沒掉在船上,他又拿起了第二瓶。

他本來就在蘇醒邊緣,第一聲爆炸,讓他完全恢複意識。他張開眼睛,使勁眨了眨,發現他全身赤裸,右手被銬起來了,手銬的另外一端扣在一個包銅柜子底層的銅把手上。

他使勁拉了一下,紋絲不動,看了一會兒才明白:衣柜上面有一道垂直的鎖,可以把所有抽屜鎖起來,免得風浪一大,所有的抽屜都翻了出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第二聲爆炸,然後是第三聲。

好像什麼東西燒起來了,他聞得出來,艙房內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莫洛托夫雞尾酒,當然。他先前看到的是半成品,瓶子、碎布跟幾罐汽油。現在這些東西不見了,但他卻聽得到,爆炸一聲聲地響起。

他得想辦法才成。他擺盪幾下,腳抵住衣櫃,使勁猛踩,看看能不能把抽屜抽出來,或是把銅把手扯下來,結果,徒勞無功,反倒害得他的手腕好痛。

他的衣服上哪去了?

他在船艙的另外一邊看到他的衣物。他用左手撐住地板,腳盡量伸長,勉強鉤到衣服的一角,兩隻腳夾緊,捲起衣服。第一次半途而廢,第二次總算夾緊了,左手接過來,一看,是他的外套。他趕緊檢查口袋,什麼都沒有。他的手機本來放在口袋裡,正是救急的時候,偏偏不見了。

他又想辦法伸直身體,這次連吃奶的力氣都搬出來了,手腕被拉得很痛,腳拚命伸長,想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在腳旁,好不容易才夾到另外一樣東西,用左手抓了過來。他的褲子,一個口袋裡面是硬幣,現在要硬幣幹什麼?但是,另外一個口袋有一串鑰匙,他非常確定手銬的鑰匙就在裡面。他先把鑰匙放在眼前,掉了,再拿起來,有,裡面有手銬的鑰匙——

爆炸停下來了,他突然驚覺,艙門打開了。混亂中,他把鑰匙壓到屁股下面,把褲子踢開。

他躺在那裡,沒穿衣服,動彈不得。血手木匠走進艙房。

「你醒了。」血手木旺說,「我還以為你死了。」

「外面怎麼了?」

「你自己聽不出來嗎?」

「我看到瓶子、汽油。但是你攻擊的目標是什麼?」

「喔,」血手木匠有些意外,不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麼好問的。不過躺在那裡的確看不到什麼東西。「你知道外面著火了,但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燒起來了。」

「船。」他說。

「船塢?你為什麼要把船塢燒了?」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血手木匠決定不要浪費時間跟他糾纏。他的褲子在腳邊,顯然是移動過了。血手木匠問他在找什麼?

「手機。」

血手木匠指了指衣柜上面。「在手槍旁邊。謝夫林先生的手槍,本來是要殺你的,偏巧卡住了。」他從槍套中抽出左輪。

「希望你的這把沒問題。」他說,指著這個人,很想看看他到底有什麼反應。

但他完全沒有反應。好像指著他的是一束花,非但不怕,還問了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是燒船,以前殺了好多人,為什麼?」

這個問題有意思。先不要殺這個人好了,留他聊聊天應該很有趣。更何況,他還是個大人物。至少以前是個大人物,管過全世界最大的城市的警察局,說不定另有一番見地。在最後的犧牲中,應該算他一份。

但現在不是時候,還需要再等。「我得去開船了,」他說,把手槍放進皮套,然後回到了甲板上。

血手木匠一離開船艙,巴克倫立即從屁股底下取出鑰匙,滾到一邊,用左手開手銬,一邊使勁,一邊在想:事情怎麼不倒過來呢?如果他銬住自己的左手,用比較靈巧的右手開鎖,不是方便許多嗎?

天啊,他跟自己說,什麼事情你都能抱怨?

他聽到引擎關掉的聲音,救火車警鈴由遠而至,人聲鼎沸。這船已經遠離火場了,問題是:它要到哪去?

血手木匠設了個陷阱,他竟然一腳踏了進來。要不是手槍出了問題,他早一命歸西了。彼得·謝夫林的槍,根據血手木匠的說法,應該在衣柜上面,他手機的旁邊。現在就只差把鑰匙插進孔裡面,他看不大清楚,但一定有個洞——

總算是插了進去,手銬從手腕上掉了下來。他拚命屈動手指,希望血液儘速流通,恢複知覺。血手木匠把他銬得很緊,生怕銬得太松,讓他溜了出來,其實,他犯了重大錯誤。問題不是手銬得緊不緊,而是銬的方式正不正確,巴克倫很高興地發現,血手木匠沒把他的雙手銬在背後,這樣的話,他就什麼方法都沒得想了。

這就是蘇珊銬他的方法,舉個例子。

但是,他沒有時間想蘇珊,其實,他根本沒有想的時間。他的手麻了,好像被壓著睡了一宿似的。好不容易,他的手才漸漸能動。接下來,他摸到一個柜子的把手,按著它,慢慢地站起來。頭開始暈了,他不得不靠在柜子上,為了站穩他只能這麼做。

衣柜上有把手槍。點二二,從外表來判斷,槍管三英寸,黑色的塑膠把手是平行交叉的陰影線。他順手想拿起來,槍卻紋絲不動,依舊躺在那裡。

什麼東西把它固定在衣柜上?磁鐵?不,比較像是某種卡榫,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槍拔出來。他的右手還很麻,所以把槍換到左手。

好,他現在有槍了,只是不能發射子彈,而且他的敵人還知道這一點。「南西·蒂」號停了下來,艙門跟著打開。

他可以行動是一大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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