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他在鍵盤前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他的生活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以為今天寫不出東西來。幾個月以來——自從瑪麗琳·費雪死後,這事真的非同小可——他都沒有性生活。除了幾個警察、莫瑞·溫特斯,還有幾個鑒識人員之外,他也沒有讓任何人進到他住的地方,到底有多久?連他自己都記不大清楚。

再加上,他戒煙了。照理來說,他應該搜索枯腸也擠不出幾個字來,或者腦筋一片茫然,只能在電腦前乾耗。誰知道他文思泉湧,好像水龍頭一樣,一扭開,源源不絕。

他很快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淋浴更衣,坐在窗邊,看她準時出現。他們到麥泰利吃印度餐。他跟她說,戒煙貼片很有用。

「但詭異的是:要有醫生處方才能買到貼片,你相信嗎?紐約街頭每一個書報攤、每一個小吃店都能買到香煙,要戒煙,卻得找醫生。我在布利克街找到一家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關門的小藥房,塞給那傢伙一百塊錢。」

「買戒煙貼片還得行賄啊?」

「我跟他說,幫幫忙,幫我省點時間、省點錢。他還左顧右盼好一陣子,彷彿有人在監視我們似的。我開始懷疑:有沒有街頭混混在聯合廣場上賣戒煙貼片?如果沒有的話,他們可錯過好買賣了。」

走回堤岸街的路上,她的小手溜進了他的大手之間。

爵士電台放著音樂,聲音低低的。她說的話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樣:你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你愛在我身上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怎麼都行。

他把她拉過來,親她的嘴,用實際的行動回報她的好意。他的手按住她的屁股,兩人的下體緊貼在一起。他已經硬起來了,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在餐廳里就已經很硬了。

她說,「你要怎樣都可以,除了星期二跟星期五之外,你什麼時候要都可以。」

「是跟心理醫生,還是跟私人教練有約?」

「性,」她說。她抬起頭,正對著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無比坦誠。「我會告訴你的,星期二和星期五的事。」她說,「我要你在我裡面,我才要說。我們現在可以做嗎?不,從後面來,你看我多濕啊。我濕了一整天了,我手淫,差點就忍不住了。你好硬,好棒,你被我弄得好濕。把它拔出來,放進別的地方,對,對,我要你插我的屁眼。喔,天啊,好大,感覺好好。現在不要動,不要推,你忍得住嗎?約翰,就像這樣可以嗎?」

「試試看。」

「喔,天啊,不要動。喔,我快忍不住,我要高潮了。喔,喔,別動,不要動,這樣沒關係吧,你還好嗎?」

「我還好。」

「天啊,我好愛你。真的,你知道嗎?什麼也別說,可不可以留在我裡面,不要動,也不要說話,可以嗎?對了,你可以。喔,你人真好。我現在好好想一想,該從哪裡開始?莫瑞·溫特斯,你的律師。上一次,莫瑞帶我到一家好棒的法國餐館,點完甜點之後,他去上廁所,回來之前,我鑽到桌子底下,等他一回來,我就幫他吹簫。

「真的很刺激。我喜歡做這種事情,你知道嗎?有兩件事情我無法抗拒:一個是出其不意,另外一個就是公開做。應該沒有人注意才對,可是那裡畢竟是公開場合,有人看到我躲在桌子底下,也說不定。不過,我確定一件事情:我出來的時候,形跡敗露了。

「至少有一個人發覺了。這個人是我星期五約會的對象。我不能告訴你名字,但其他的事情我會說得非常詳細。我愛你,約翰,我愛你的雞雞在我的屁眼裡。我什麼事情都會跟你說。」

她講了好久。她不想字斟句酌,不想有所隱瞞,想到什麼,就講什麼。她希望她的嘴是水龍頭,實話像水一樣汩汩地流出來。有的時候,她覺得靈魂離開肉體,在太空中迷失,然後,她感覺到他硬邦邦地在她身體里,又回過神來。她縮緊,感受他的存在,繼續說。

她跟他談起法蘭妮,不過並沒有提他的名字,只說他曾經擔任公職,是一個發號施令的大人物。她也坦承跟洛威爾與傑的性愛三人組,還跟客戶上床,一個是康涅狄格人,另外一個來自底特律。她說,她干過雷吉納德·貝倫,也勾引過克洛伊。

她說她有很多性玩具,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在幹什麼、玩什麼遊戲,有什麼性幻想,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她告訴他,她最近覺得又活過來了,以前沒有這種感覺,只是偶爾擔心她會發瘋,因為她已經失控了。

她終於無話可說了,但還是僵在那裡,感覺他硬硬地在她身體里,手掌輕輕地扶在她的屁股邊,感覺她的心跟他的心貼在一起。她覺得她可以不假言詞,與他心意相通,幾乎可以默默地交談。幾乎。

她大聲說,「你恨我嗎,約翰?」

「有什麼好恨的?」

「我噁心嗎?」

「你很美。」

「我的所作所為讓你噁心嗎?你可以叫我停下來。我不想停,但我可以為你停下來。」

他沉默好一陣子,但她完全不擔心他即將說的話。她可以感受他的心意,溫柔地貼在她的心旁,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他說,「這就是你的創作,蘇珊,這就是你自己,就是你的藝術。」

她心裡的某些成分綻放了,兩行熱淚滑過她的臉頰。「親愛的,」她說,「不要動,千萬不要動,就這樣。讓我為你做這個。」

圍在他周圍的括約肌,一松一緊,一松一緊,擠壓他,又擠壓他,直到他大喊一聲,將所有的精液射進她的身體。

「如果早知道這對我性生活有這麼大的影響。」他說,「幾年前,我就該戒煙了。」

「一定是貼片的功勞。」

「天啊,難怪需要醫師處方。」

淋浴、兩杯茶。她拿起一本他的小說,《藍天無盡》,研究書籍折口的作者照片。她問他什麼時候把一臉大鬍子刮掉的?

「就是我們見面的那天。」

「真的?」

「我本來只想修一下的。」他說,「急著出門,分寸拿捏不住。我一橫心,管他的呢,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大鬍子不見了。我不想凸顯什麼新生的象徵意義,至少不是刻意為之。不過我可能是出於這種考慮,畢竟鬍子留了這麼多年,而這麼大的合約忽然從天而降,『嘶』的一聲,鬍子沒了,不是挺好?如果你覺得還是有鬍子比較好,我馬上開始留。」

「你以前有鬍子很帥。」她說,「但是別再留了。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可以看清楚你的臉。你剛剛說,性,是我的藝術。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最悅耳的甜言蜜語了。我都哭了。」

「這是真的,不是嗎?」

「半點不含糊。直到你跟我這麼說,我才恍然大悟。就是這個變態的念頭,保住我沒進瘋人院。是不是有首歌就在唱這個?」

「可能吧,但稱不上藝術創作,一首鄉村歌曲而已。」

「真有首鄉村歌曲在唱這個?那我就沒記錯。你知道紐約少了什麼嗎?」

「比你更美的人?」

「鄉村音樂頻道。還是我沒找到?」

「有一家。」他說,「不怎麼好就是了。DJ聒噪得很,除了排行榜,還是排行榜。你喜歡鄉村音樂?等會兒。」

他拿出一張巴比·貝爾 的專輯。這張專輯裡面所有的歌,都是謝爾·希爾弗斯坦 的創作。這張是黑膠唱片,他把A片朝上,調整音量。放到第四首的時候,他說,「這首你得仔細聽。」這句話說得多餘,因為唱片開始播放之後,兩人已經沉默了下來。

這首歌是《羅薩利好味餐館》,唱的是一個經常到這家二十四小時餐廳廝混的常客,曲長八分鐘。這首歌唱完了,他關掉音響,收好唱片。「只想讓你聽這首。」他說,「剩下的我們改天再聽。」

「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這首歌。誰都知道它很棒。但它還是一個故事、一部小說,是不是?」

「一點也沒錯。有個DJ一上節目,就一定放這首歌,因此惹了不少麻煩;因為即便是廣告時間不夠,他還是照放不誤。但你太年輕了,一定不記得這一段。」

「有一天你的律師說,我太年輕了,一定不記得《有錢人和沒錢人》 ,我說的是電影,不是小說。偏偏你們兩個說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

「《逃亡》這部電影在老電影頻道常常重播,你當然有機會看到。可是我放的唱片是在一九七三年發行的,你在一九七三年就開始聽鄉村音樂啦?」

「我才八歲,你說我該聽什麼?『超級遊民』,天啊,你還記得這個合唱團嗎?不,你當然不記得,因為你太老了,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團體。」

「算你狠。我記得巴比·貝爾專輯發行的時間,是因為那時我剛剛進大學,這首歌讓我下定決心要當作家。」

「真的?」

「先前約略想過,但這首歌堅定了我的信念。我忽然明白過來我想要講故事。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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