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打電話給她的人理直氣壯,好像他的名字她早就如雷貫耳一樣,要求也很直截了當。你,切爾西畫廊老闆,是不是該捐獻一件藝術品給切爾西追憶會拍賣?

什麼,她想,這是什麼話?她從來沒有想過切爾西還是個地名,只依稀記得前總統的女兒叫這個名字。他媽的什麼居民會?

她坦承她沒有聽說過這個民間社團,也搞不清楚他們在幹什麼。那個人解釋說,切爾西追憶會成立的目的,是籌集資金為在連續縱火案喪生的切爾西居民,不管是男是女、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舉辦一些紀念活動。

她說,「紀念活動?是豎立一個雕像嗎?」

「到底是哪一類的紀念活動,目前還沒有決定,豎立雕像是一個選項,但是,還有別的建議,比如說,在廢墟前裝置藝術照明,或是每年選擇周年紀念日,釋放白鴿。」

烏鴉,她想,比較適合那些死在死之列的男人。要爪子隱泛光芒的那種烏鴉。

趕緊說好,這個活動很有意義,我很想幫忙,她跟自己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問了,「我沒聽懂,你的重點到底是什麼?」

「重點?」

「我的意思是:我們有沒有必要每次看到有人被公交車撞死了就得去豎立一個紀念碑?這個城市的爛裝置藝術還不夠多嗎?我的意思是——」

聲音變了,頓時冷若冰霜。「波瑪倫斯小姐,我們的社區在一次恐怖攻擊行動中,喪失了八十七個成員。幸運的人當場被燒死,運氣壞的人,要在燒燙傷中心輾轉呻吟好多天,才痛苦得撒手人寰。有些人僥倖撿回一條命,但是得接受好多次植皮手術,就算將來治好了,也只有半條命。重點就在,如果你注意到的話,我們這個組織的名字上,重點就是切爾西記得他們。」

「我——」

他還沒有講完。「我們一定要做點什麼,表達我們永恆的思念。一些犧牲者有些無人照顧的家屬,幫助他們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事情。許多人家庭破碎,那些沒有家的人,社區就是他們的家。波瑪倫斯小姐,一些紀念活動,一些很庸俗、沒什麼必要的裝置藝術,在我們的眼裡,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些。」

「我非常抱歉。」她說,「可不可以再告訴我您尊姓大名?」

「我是哈伍德·澤勒。」

天啊,她認識他嘛,這個人在第九大道有好幾棟房子,其中一棟被他拿來開餐廳,另外一間開古董店。

「我一定要道歉。」她說,「我不知道剛剛是怎麼了,我剛跟我媽通完電話,所以——」

「那你就不用道歉了。要是我剛跟我媽媽通完電話,我說不定會咬人。」

「你真的很熱心,我當然會捐點東西。」

她這才認真起來,記了筆記,等她掛電話的時候,已經在盤算捐獻項目了。她推開椅子站起來,思考她最初的坦白究竟會把她害到多慘。如果她很爽快地答應了,那麼她大可把她的錯誤——一時看走眼的藝術品,比如說麗娜·索蘿普的水彩畫——拿出來,他們也會高興個半天。倉庫里有好幾件這樣的雞肋,還有一些原始的動物雕像,她乍見之時,驚為天人,心醉不已,結果別人都不喜歡,一點兒也看不上。這些東西賣不掉——甚至連公開展示都不行,太丟臉了——趁這個機會出清,又可以博捐獻的美名,又可以爭取免稅扣除額,真是一舉兩得。

現在她卻非得拿出精品不可,要讓那些競標的人眼睛一亮,覺得她畢竟品味不凡,總不成讓這些上流人士三塊、五塊的,像打發小丑一樣地打發她吧。

可惡。

都是她的錯。她自己得想辦法補過。

她的母親五年前過世。她在心裡默默致歉,不該為了這麼點事情,驚動她出來圓謊。這樣的措辭,用來應付那個自高自大的難伺候的娘娘腔哈伍德·澤勒應該是綽綽有餘。但是,如果她早點動腦筋的話,現在就不用大費周章了。

她真正憤怒的原因更加老套(不過,她相信哈伍德·澤勒可以接受,心悅誠服)——她在等一個人的電話,左等右等,怎麼也等不到。

讀完約翰·布萊爾·克雷頓的所有作品之後,她已經迷上這位作家,難以自拔。她自認從他的作品中,已經充分了解了這個人,甚至在精神上,已經跟他上過床。在絲蒂莉,她曾經為她的唐突打擾向他道歉,順便遞過去的眼神,夾帶著千言萬語,她知道他已經了解,也知道他喜歡她的長相。接過她的名片,就是善意的回應——誰知道就這樣沒有下文了。他竟然沒有打電話來。

而且現在看來,也是不會打過來了。已經過去好幾個星期了,如果他想打,一開始那幾天就該打了。

她可以寄一封安莫里·歐古德的個展開幕邀請函給他,甚至還可以親手寫幾個字,誠摯邀請他務必光臨。但是,這種東西他可能每天都會收到一大堆。住在曼哈頓的人和藝術只有最粗淺的聯繫,看到邀請函多半是往垃圾筒一扔,說不定連她的名字都沒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他可能眉頭一皺:這個女的臉皮真厚,先是吵我吃飯,現在更好了,居然想把那些垃圾賣給我。

更何況,要等到十一月呢,為什麼要等那麼久?

晚上,獨處的她逐漸發展出一種她覺得有些病態的儀式,但她無力抗拒。她會淋浴、噴上香水,然後,拿出兩張放大的照片,那是她從書頁折口複印下來的,一張是在雪瑞丹廣場的雪茄村前拍的,照片上的他雄赳赳、氣昂昂,穿著斜紋布夾克、皮靴,一臉大鬍子;另外一張是在照相館拍的,那時的他,還很年輕,二十啷噹歲,一臉稚氣,文壇新人。她把這兩張照片放在床邊,前面點盞小燈,好讓她看個清楚。

她撫摸自己,逐步勾勒洗澡時想到的幻想場景。有的時候,她想得很簡單——她是蘇珊,他是約翰,他們倆相愛,愛得死去活來,諸如此類,滴滴答答。

有的時候,她化身成他小說中的女主角,從他書寫的情節中脫離出來,飄飄蕩蕩,直到她跟他捲入情慾的風暴之中。

不止一次,她把自己想成瑪麗琳·費雪,一頭赤褐色的頭髮、嘶啞低沉的聲音,兩人在格林威治村一家幽暗的酒吧相會,然後帶他回公寓。在這個幻想裡面,爆發激情、狂野、兇猛的性愛。兩人不斷變換姿勢,身體扭曲糾結在一起,相互嘶吼。最後他癱在床上,全身扭曲,小陽具插在她的屁眼中,大陽具插在她的下體,一手撫摸陰核,另外一隻手扼住喉嚨。

這種景象嚇壞了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在這次的性幻想中,扼住她喉嚨的不是一隻手,而是兩隻,不是她的手,而是他的。他扼得越緊,她的高潮就越亢奮。她夢想死在他的手裡,這種想法讓她很害怕。

這只是幻想,沒有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絕對不是她性慾無從宣洩,更不是因為她迷戀克雷頓就讓她對性伴侶喪失胃口,做愛如同嚼蠟。她最初的性實驗有部分是出於讓她自己在性關係中掌握主動權的目的,而現在她所做到的已經超越了她最瘋狂的幻想。這些日子以來,她在床上取得了逐漸高漲的主導權,幾乎可以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她記得她曾經跟法蘭妮講了半天,分辨她跟妓女有什麼不同:她不會做對方喜歡的事情,她做的都是對方厭惡的事情,至少是他們不知道他們喜歡的事情,然後再強迫他們瘋狂地沉醉其中。

法蘭妮這輩子可曾想過,他居然像個女孩一樣,渾身粉粉嫩嫩,連一根毛都找不到,全身抹上香油?每個星期五,她都帶他進入離奇迷亂的古怪境地、向他展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觸摸的隱秘角落。

有一天,她蜷在他的身邊,吸吮他的奶頭,她的手把奶頭附近的肌肉,擠成一個小小的乳房。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她低聲說道,法蘭妮,給你打幾針女性荷爾蒙不是很好嗎?你就有胸部了,法蘭妮,我就可以脫掉你的胸罩,吸你的奶頭。

變性人法蘭妮,她想,應該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才對。他不會找醫生動變性手術,就算他真的這麼干,她也不見得喜歡。她喜歡他厚實的胸膛。但是,她的話留在他的腦里,他會在幻想中長出豐滿的胸部來,當她撫摸他的胸部,吸他的奶頭,他的反應會異常饑渴急切,彷彿他已經有了胸部。

沒有道理不能在他的奶頭上穿個小金環。她可以叫他去梅蒂雅——不,要她親自領他去也成。她到現在還沒回去過,因為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在陰唇上穿兩個小金環。如果帶法蘭妮一起去,就把他也綁在聖安德魯十字架上,在過程中,(至少在穿第一枚的時候)她幫法蘭妮吹一管,如果她能說服梅蒂雅讓她來穿第二枚,她就可以用針穿過他僵硬的肌肉……

她跟傑·麥克肯與洛威爾·庫克的性愛三人組,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洛威爾在那場無法避免的競賽中落敗(很容易就看得出來,她想,就像是她的左手比右手巧一樣),非常有體育精神,把原先掛在嘴巴上說說,最多只有象徵意義的動作,付諸實行。他吹得正起勁的同時,她不斷用身體摩擦他,喃喃地鼓勵他,甚至還親親他的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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