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自從誤闖咖喱山木匠謀殺案現場之後,傑利·潘科只想推掉所有的客戶,請他們另求高明。他甚至考慮回老家,這是他有幸離開漢川姆克之後,第一次動了返鄉的念頭。

「我怎麼還能待在這裡?」他有點激動,「這個地方的人都快死了。」

「誰能不死呢?」路易絲告訴他,「在漢川姆克,有人長生不老嗎?雖然我同意你的看法:那邊的人好像從沒變過似的。除了蟑螂跟水蟲,你有殺過別的生物嗎?」

「沒有,但——」

「別忘了蜘蛛。你知道女人要男人幹什麼吧——殺蜘蛛。賈姬就是看到我殺了一隻蜘蛛,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最近的運氣是不大好,傑利。你的一個客戶挑錯男人,把他帶回家;另外一個呢,開門讓一個不該進來的客人進來。不過,他們應該是不一樣的兇手,警方確定殺死瑪麗琳的是那個作家,也確定他跟妓院三屍命案沒有關係。」

「三屍命案。」他說,「不要再跟我談這件事情了。」

「別想矇混過關,傑利,跟我一起把問題談清楚。記好,這是我們戒酒成功之後,最重要的一課,你一輩子的信仰不要動搖:這世界轉它的,跟你沒有關係。」

「意思是……」

「你告訴我。」

他想了一會兒。「意思是:我是瑪麗琳命案與妓院血案的唯一聯繫,純屬巧合。她們死了,是因為運氣不好,跟雇我打掃是兩碼事。」

「非常好。現在去參加聚會。」

「可是我剛剛從聚會回來。」

「那又怎樣?」

「再參加一個聚會也無妨嘛,是不是?路易絲,如果它又發生了怎麼辦?」

「又發生了什麼,我不……喔,你是說,如果你又碰上第三具屍體了,是不是?」

「那算起來是第五個了,你剛剛怎麼說的?第三起?第三起命案?」

「我告訴你怎麼辦。」她說,「如果你真的命中帶煞,你就回漢川姆克好了,機票錢我出。但是,傑利,不管你撞上多少具屍體,你都別喝酒。」

到頭來,他連休一天假都不敢。他沒那麼富裕了,妓院關門,對他來說,又少了一大筆收入。所以,他每天早上起來,還是乖乖地去清理三個酒吧,再按照時間表,逐一打理一般住戶。空檔時間,他就盡量參加各種聚會。

這個早晨,星期六,氣象預報說,天氣濕熱,逼近歷史新高;他才一出門,就發現這個預測絕非空穴來風。星期六跟星期天,是比較輕鬆的日子,除開早上的三家酒吧,就沒別的活計了。只是星期六的酒吧,經過一個「謝天謝地,今天是星期五」的折騰之後,杯盤狼藉,會髒亂得難以下手。有的酒保被整得受不了了,一下班就匆匆逃離,該他們本分的事情都不做,椅子照樣放在地板上,沒洗的杯子往吧台一擱,清理起來分外棘手。

他先去死之列,還沒看到那個地方,就有一股味道鑽進鼻孔,像是一場大火被水澆滅之後的味道。起初,他沒怎麼在意,在這個城市裡,什麼怪味道沒有?哈得森碼頭,尤其是靠澤西那邊,經常著火,浸著木餾油的木頭一旦燒起來,就是這個味道,還會一直冒黑煙。

他又走近了些,看到四五個人聚在死之列的對街,這是很不尋常的景象,因為這般時候,街頭平時還是一片冷清。他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看到建築物上方樓層的玻璃全部破了,門楣上滿是黑色的油灰,還有一條條的水痕。

他只得去找對街那四五個人,他們很快地把新聞告訴他,儘管每個人的版本都有點不同。這棟建築著火了(廢話!),火苗是從底樓的死之列冒出來的,很快地吞噬整棟建築,救火隊趕到,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控制住火勢。

「他們把一個朋克模樣的人趕出去,這傢伙回來之後,帶了把槍,朝裡面掃射,然後就放火。」

「沒有聽說有槍,只是幾個心懷不滿的同性戀過來尋仇罷了,佛陀不讓他們進去,就被殺了。」

「拜託,哪是被殺那麼簡單?根本就是血洗。」

「一個同性戀斷根指頭,大家也會說是『同性戀遭遇血洗』。」

「是嗎?昨天一口氣有三家同性戀酒吧被燒,該怎麼形容?難道都是被雷劈到了嗎?」

「我覺得他們在『同性戀自豪周』的表現張狂了些,現在果然遭到報應了。聽說單單在死之列就死了三十個。」

「我聽說是四十個。」

「我聽說是二十七個,包括樓上的住戶。」

「下面有這種酒吧,上面還有人敢住?」

「我有一個朋友,他是聖文森醫院燒燙傷部門的護士。他說,送進來幾個身體百分之八十三度灼傷的傷患。傷勢非常嚴重,看來是活不成了,也許活不成還輕鬆些。」

「我記不清楚了。燒燙傷一級,是不是最糟的?」

「一級謀殺才是最糟的,燒燙傷是三級。」

「沒有第四級啦?」

「消防隊倒有個說法,他們管這種情況叫『烤巧克力餅乾』。」

「我的天啊。」

「聽說其他酒吧更慘。」

「不,死之列是最慘的。」

「真希望警察能抓到這批壞蛋!兇手至少有兩到三個,要不然,哪有辦法把五十加侖的汽油罐子,一口氣倒到裡面?」

「五十加侖的汽油罐子?你什麼時候變成英國人啦?」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汽油(Petrol)?她還以為她是卡米拉 呢。」

「撂倒佛陀至少得三個人。」

「一個人的話,就得帶槍。是不是有法律規定,剃光頭的大個,一定得叫佛陀?」

「他叫艾力克,其實人很好。」

「你認識他嗎?」

「他是我朋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

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問:「其他幾家酒吧……」

臉頰,他們說。還有一家在比較東邊,沒有聽說過,好像叫做海力曼之類的名字。

他懶得告訴他們正確的名字,也懶得跟他們解釋,那家不是同性戀酒吧。為什麼?為什麼要費事呢?

他掉頭回家。

切爾西三家酒吧連續縱火案,死亡人數相當驚人——七十三人,外帶十二個沒有什麼康復指望的嚴重灼傷病患——很快的,警方就證實這是單一攻擊事件,送交重案組偵辦。紐約市消防局幾小時後才正式認定這是一場縱火案,不過警方從一開始就這麼認為。目擊者的證詞相互矛盾,莫衷一是,只有一點例外:三起縱火意外,都是人為預謀犯案,使用爆裂物或是引火裝置攻擊酒吧。

距離九一一還不到一年,加上近日來以色列天天有炸彈爆炸事件,所以不能排除是恐怖分子的攻擊行為。美國聯邦調査局協同紐約警方重案組全力偵辦,國土安全辦公室也從華盛頓派出專家支援。

有一種說法是:三家酒吧同時遭到攻擊,展現了精確的組織協調與規劃能力。不止一名死之列的倖存者說,攻擊歹徒有好幾名,都穿著迷彩裝。

這種說法立刻引發質疑。有人說,攻擊事件絕對不是同時展開,從第一起哈力根到第三起死之列,起碼間隔四十五分鐘。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歹徒可以步行從容抵達。至於迷彩服,經過查證,發現也是誤傳,目擊者把兩名穿著迷彩裝的顧客,看成是兇手了。由於這種軍人裝束很簡便,皮靴、綁腿,在擁擠的酒吧中,行動自由,又符合酒吧的服飾規定,所以很多人上酒吧的時候,都穿這種衣服。

兩名穿著迷彩裝的顧客,一個是兼職流行服飾攝影師,一位是庫房經理,案發的時候,正流連在死之列惡名昭彰的小房間里,跟其他被困在死亡口袋的消費者一樣,並沒有逃過一劫。

星期六下午,哈力根酒吧攻擊事件之後的十四個小時,警方有了重大突破。

丹尼斯·賀利跟老婆、三個小孩正在孤立農莊(他那自以為是的內弟說,這是情感上被孤立的農莊)度假。農莊位於納索郡皇后線上,靠近漢姆斯德收費公路,只消走幾步路,就可以到貝爾蒙特馬場。對喜歡騎馬的人來說,這裡簡直是人間天堂;可是他比較喜歡乘上捕青魚的船隻兜風、欣賞電視轉播的運動比賽(就連高爾夫也成)、在後院支個架子烤玉米、牛排或者是肉串。就在材料齊備,他正準備大顯身手的時候,他老婆叫他去接亞瑟·潘德的電話。

「叫他一塊過來。」他說。

「你自己跟他說。」他一接起電話,才發現潘德並不想談後院烤肉,或是老虎伍茲的大滿貫。

「切爾西縱火案。」他說,「你在那裡聽說了吧?」

「我距離皇后線不到一英里,」他說,「這裡跟紐約唯一不一樣的是學校,但也差不到哪裡去。我當然聽說了。我們收得到『紐約第一頻道』,更別提一早就在大報特報了。」

「你注意過這些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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