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詹姆斯,」我說,「很高興你打來。我正期待聽到你的消息。」

「哦,我前陣子很忙,馬修。」

「可以理解,」我說,「我自己也忙昏頭了。有幾次想聯絡你,可是看來你不在。」

「是啊。」

「我以為會在戒酒聚會碰到你,可是我在城市的另一端。」

「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是啊。你近來怎麼樣?」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知道你查出來了,馬修。」

「哦?」

「好笑的是,我還以為你那次來找我的時候就知道了。我還以為,媽的,他們終於猜出怎麼回事,還雇了一個偵探。但是你其實不知道我的身份,對不對?」

「對。」

「你還帶我去參加戒酒聚會。一開始我以為你是故弄玄虛,想讓我放鬆戒備,然後出其不意把我揪出來。可是你根本沒起疑心,對吧?你覺得我需要幫助,而你想幫助我。」

「差不多是這樣吧。」

「你知道,」他說,「你人真好,馬修。我是說真的。」

「你說好就好吧。」

「戒酒聚會也很有趣。我能夠了解,一個有酒癮的人可以在那個會議室裡面找到一種全新的生活。我還有一種感覺,有些人並不是酒鬼,只是想出去尋找一份友誼,覺得自己的生活重新恢複秩序。」

「我想這種人並不多。」我說。

「是嗎?哦,你的判斷比我准,馬修。你知道嗎,我,呃,給你一個錯誤的印象,我其實不是酒鬼。」

「隨便你。」

他笑了。「丹尼爾,對吧?我敢打賭你常聽到這種話。我不是,你知道,我只是想找個好借口離開科羅納保安公司,馬丁·班扎克那老頭對喝酒的事情特別嚴格。那狗娘養的成天吃鎮靜劑,整個人像個行屍走肉似的,可是只要他聞到你身上有酒味,那就非請你走路不可了。」

「可是他給過你第二次機會。」

「是啊,這可不是很滑稽嗎?到了第二次,我就覺得不會再有機會了。」

「你怎麼弄的,假裝客戶打電話去抱怨你自己?」

「你怎麼知道?哦,你是偵探,對吧?猜出事實真相就是你的工作。」

「沒錯,」我說,「可是這次我好像猜得不準。」

「嘿,我覺得你做得不錯,馬修。」

「有太多的事情我沒猜出來,詹姆斯。」

「比如呢?」

「比如為什麼你要做這一切。」

「哈,你想不透,對吧?」

「我想或許你會幫我。」

「你的意思是,例如給你一點提示?」

「諸如此類的。」

「不,我不能這麼做。嘿,告訴你,我如何開始這個計畫根本不重要。有人會集郵,一張張貼在集郵冊,住小閣樓吃花生醬三明治過日子,把手頭每一分錢花在集郵上頭。你會去問他們怎麼會開始集郵嗎?因為他是個郵票搜集者。這樣的人就是要集郵的。」

「你是個搜集者嗎,詹姆斯?」

「我是不是搜集那些會員,這是你的意思嗎?用捕蝶網套住他們?一個也不放過,直到全部逮到為止?」他說,「這個想法不錯,但不是,不是這麼回事。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反正我有我的原因。」

「可是你不會把原因說出來。」

「沒錯。」

「那我猜想這些原因並不理性。」我說,「否則你不會拒絕坦白。」

「嘿,這招挺不錯的,」他讚賞地說,「這是在逼我證明我沒瘋。問題是,我要是中你的計,那才是瘋了呢。」

「哦,這一點我倒是有點擔心你,詹姆斯。」

「擔心我瘋了?」

「擔心你已經失控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那個計程車司機。」

「計程車司機?哦,那個阿拉伯人。」

「他是孟加拉人吧?」

「他媽的誰管他是什麼。叫阿里什麼來著。他怎麼樣?」

「你為什麼殺他?他又不是會員。」

「他擋了我的路。」

「那是因為你撞了他的車子。」

「那又怎樣?他們從肯尼迪機場乘客門出來十分鐘,就弄到一張暫時出租執照在街上跑。他們連賓州車站都找不到,卻滿街亂轉,搶走真正美國人的工作。」

「這讓你生氣嗎?」

「開什麼玩笑?我幹嗎管這些?阿里死期已到,而且又擋住我的路。再見了,寶貝。就這麼回事。」

「看吧,這就是我說的。聽起來你已經失控了。」

「這一點你完完全全錯了,」他說,「我百分之百控制良好。」

「以前你都限制自己只把目標對準俱樂部會員的。」

「那黛安娜·希普頓怎麼說?她不是會員。要是只想幹掉博伊德一個人,我可有過大把機會。」

「為什麼你不只殺他一個人?」

「有時候你想引起轟動。而且那也不是唯一一次。另外——不,算了。」

「你想說什麼?」

「別管了,我已經告訴你太多了。」

「你為什麼殺掉海倫·沃特森?」

「哦,原因你知道的,不是嗎?」

「為什麼?」

「你打算跟她聯絡,她可能會記得。」

「記得什麼?」

「基督啊,我干過她,不是嗎?你想她會記得嗎?」

「我想會的。」

「你不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對。」

「現在你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我。」

「我根本連她是不是你殺的都不知道。」我說,「或許她是喝了太多的酒,自己溺死的。」

「浴室里的那瓶蘇格蘭威士忌。我想你會喜歡這一招,那是我給你的小小暗示,馬修,跟你打個招呼。」

「就像枕頭下面的那本戒酒小冊子。」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我很感激你給我那本小冊子,你知道。我很感激你的好心。我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

「有人曾對你很壞嗎,詹姆斯?」

「這算什麼?瘋狂指數小測驗?『哦,是的,護士小姐,每個人都很壞心眼、很殘忍。』」

「我只是試著想了解你的動機罷了。」

「試著想破解密碼。」

「應該是吧。」

「有必要嗎?你的客戶們可以平靜下來好好放鬆,因為我打算自願退休了。」

「哦?」

「老實告訴你,我當詹姆斯·肖特當得有點膩了,也厭倦了九十四街那個小屋。猜猜我打算怎麼著?我要離開紐約。」

「要去哪裡?」

「嘿,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如果我想出去看看,就最好抬起屁股上路。你知道我多大了嗎?」

「四十八。」

他停頓了一下。「是啊,沒錯。哦,我不會越來越年輕了。」

「越來越年輕的人也不多。」

「其中有些人也不會變老,」他的笑聲粗野刺耳,然後戛然而止,好像他自己也知道不好聽。「重要的是,」他說,「有一陣子再也不會有任何死亡了。」

「一陣子是多久?」

「你幹嗎老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下一次晚餐聚會前都不會有人死了。」

「下一次晚餐是什麼時候?」

「你幹嗎?想探我的底?五月的第一個星期四,沒忘吧?在那之前,我要暫時收手。」

「我能相信你的話嗎?」

「絕對沒問題,」他說,「這是我的紳士諾言。你想價值如何?」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俱樂部的,詹姆斯?」

「好問題。」

「你為什麼恨那些會員?」

「誰說我恨他們來著?」

「我希望你能解釋,讓我明白。」

「我希望你別再試了。」

「你才不希望呢。」

「我不希望?」

「沒錯,否則你就不會打電話來了。」

「我打電話,是因為你曾經對我很好,我想回報一下。」

「你打電話,是因為你想繼續玩這個遊戲。」

「你認為這是個遊戲?」

「當它是遊戲的是你。」

「哈!我該馬上掛掉電話。」

「除非你樂在其中。」

「我樂在其中是沒錯,可是我們何必在這上頭打轉?夠了就是夠了,只不過你希望我給你一點提示,對吧?」

「那當然。」

「不,沒有提示。你是偵探,你想要的是一點線索,對不對?」

「我不知道,我對追線索不太在行。」

「哦,你在行得很,福爾摩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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