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巴黎綠餐廳星期天的早午餐很棒,可以坐在室外綠白相間的遮陽傘下享用。我們睡得很晚,去那兒開始新的一天。然後埃萊娜乘計程車去第六街的周末跳蚤市場,繼續她的城市民間藝術狩獵行動。我喝完第二杯咖啡便回了家。

我們不在時詹姆斯·肖特打過電話來,在應答機留了話。我回電給他,約好一個小時後在阿姆斯特丹大道和九十六街交會口聚會碰面。然後我打電話給另外一個詹姆斯——我的輔導員詹姆斯·費伯,確定我們的晚餐約會,順便決定該去哪家中國餐館。

最後我們決定到「素食天堂」,就在第五十八街快到第八大道交會口。那家餐廳低於街道的地面,主餐室凹進去,裡面擺上一堆桌椅,大半是空的。

「很高興來這裡,」詹姆斯說,「我一直很想來嘗嘗,可是這家店從外面看起來很冷清。他們生意做得下去嗎?希望他們是海洛因走私販子,開餐廳只是副業而已。」

「中午有時候很擠。埃萊娜很喜歡這家店,因為菜單上面什麼都有。大部分中國餐館只有同樣的四五種素菜,她都吃膩了。」

「她來這裡多少次都點不完,」他說,邊翻著菜單,「你點菜吧,這裡你不是很熟嗎?」

「沒問題。你想吃哪一類的?」

「食物,」他說,「美味的,而且要很多很多。」

我們邊吃邊聊著我這個下午發生的事情,還有我如何在一樁困難的調查中,發生了意外的插曲,最後竟成為一個十二階段戒酒的召喚者。

「不太像你,」詹姆斯說,「你從沒表現出那種傳教的熱衷。」

「哦,我從不認為讓全世界戒酒是我的責任,」我說,「早年我連自己要不要戒酒都還不確定,所以我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去說服別人加入。然後,不碰酒的時間越長,我就越確信其他人喝不喝酒完全不關我的屁事。或許有些人戒酒會好一點,你知道我要說誰?」

「你的朋友巴盧——」

「我的朋友米克·巴盧這輩子天天都在喝酒,如果他肯去參加聚會,絕對不會有人會告訴他走錯了地方。而且雖然現在還沒有機會看到,但我能肯定戒酒對他的身體和心理都有好影響。可是上帝啊,他是個成年人了。他可以自己做決定。」

「可是你那位上城的朋友——」

「我想我把他當成自己了,」我說,「我看著他的一生,或者想像他今後的人生會如何,就看到自己很可能也會走上類似的道路。無論如何,我沒有計畫好要拖他去參加聚會的,只是不知不覺就談起來,他也好像很有興趣,我就提議他一起去了。」

「我想這對你是好事。你現在沒有在輔導任何人,對不對?」

「我也在沒輔導他。」

「嗯,不過我聽起來覺得你是在當他的輔導員,不管你是不是這麼稱呼。我想去輔導新加入者對你會有好處。只是他如果又去喝酒,也別太驚訝就是了。」

「我不會驚訝的。」

「你無法讓任何人當酒鬼,也無法讓任何人戒酒。你知道的。」

「當然。」

「還有,我希望你記得成功的輔導精神。」

「就是輔導員不可以喝酒。」

「你真他媽的說對了。你知道,這類東西真是會愚弄你,你以為自己在吃肉,其實不是。這應該是什麼?鰻魚?」

「我想是黃豆做的。」

「總有一天,」他說,「所有的東西都是黃豆做的。椅子、桌子、汽車、熱火雞三明治,全都是。不過這道菜吃起來和看起來都應該像鰻魚,如果是真的,我就一點都不能沾,因為我碰巧不喜歡。我覺得我對鰻魚有點過敏。」

「我點菜的時候你應該說的。」

「可是如果是假鰻魚,那又有什麼差別?我對假鰻魚又不會過敏。事實上,我還挺喜歡這道菜的。」

「那就多吃點。」

「我正有此意。埃萊娜吃的全是這類東西,對吧?我不是說這道菜,而是素食。她連魚都不吃,對不對?」

「對。」

「換了我會想念肉。你們兩個還好吧?」

「一切都很好。」

「你還在跟另外一個見面?」

「偶爾。」

一開始我沒告訴他莉薩的事,但不是因為怕他反對。他認識埃萊娜,我不想告訴他這件他必須瞞著埃萊娜的事情,造成他的負擔,尤其是我認為這段關係兩三個星期就會結束。沒想到後來沒結束,而且一直持續下去,我就告訴他了。

「上回我和她見面,」我說,「一開始是因為我想喝酒,結果就打電話給她來代替。」

「哦,如果你有這兩個選擇,我得說你挑了對的那個。我不知道這段關係未來有什麼發展,但我昨天晚上看了公共電視台一個談溫室效應的特別節目,覺得用來形容人也講得通。她不會想破壞你的婚姻吧?」

「我沒結婚。」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她只是存在著,」我說,「她從不打過電話給我,每次我打給她,她就會叫我過去。」

「聽起來好像是夢中才可能出現的理想情人,」他說,「幫我一個忙,好嗎?去查查她有沒有姐妹。」

我們這頓飯吃了很久,然後我去參加聖克萊爾醫院的聚會,遲到了幾分鐘。之後我走到吉姆家,然後又繼續走到第五十街和第十大道交口的葛洛根。這家酒吧是米克·巴盧開的,但執照上不是他的名字。他在城外兩小時車程的沙利文郡有個農場,房地契上登記的又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市內他也擁有兩幢公寓,平常開一部凱迪拉克,但登記的都不是他的名字。要是警方用《有組織犯罪取締法》起訴他,會發現他沒有財產可以沒收。

我本來是打算星期五晚上過來的,可是後來卻在上東城消磨,把精神花在勸人戒酒上了。現在,兩個夜晚過後,整個酒吧幾乎是空的,只有三個老人靜靜地坐在吧台,另外有兩個人佔了一張桌子。吧台後面的伯克告訴我,大傢伙今天晚上不一定過得來。說的時候,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幾乎沒張開。

我在那兒坐了一會兒,喝了杯可樂,又看了一陣ESPN頻道釀酒人隊和白襪隊的那場棒球賽,好幾個球員把球打上了觀眾席。不過我沒認真在看,杯子空了之後,我就回家了。

一早沃利·唐打電話來。「這星期我有份工作得花上你三四天,」他說,「能接嗎?」

「我有個事情正在處理。」我告訴他。

「一直沒空?」

也不是真的沒空。星期二下午格魯利奧家的聚會之前,我也不能做什麼。

我說:「我星期三早上再打電話給你怎麼樣?或者有機會的話,明天傍晚我就打。到時候我會更確定一些。」

「我今天真的需要你,」他說,「等你星期三打電話來,說不定就用不著你了。不過你到時候還是打打看吧。」

我其實可以當天就過去的,因為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照例打電話去福瑞斯特山,毫無意外的還是沒人接。我已經判定沃特森太太不在市內,也開始好奇萬一她忽然出現的話,我能問她什麼問題。

午餐之後,我去埃萊娜店裡,想給她一個驚喜,可惜她不在。TJ穿著他那套又帥又專業的大學預科生服裝,正在替她看店。我坐下來跟他聊了半小時,中途他賣了一對銅書擋給一個穿了件印著「愉快的死亡」字樣T恤的駝背男子。那人出價三十塊,然後四十塊,最後說他願意付標籤上的五十塊,但是要TJ負責消費稅。TJ堅持不肯。

「你真會做生意,」那個男子很讚賞地說,「好吧,也許價錢太高了,可是又怎麼樣?十年後我看著這對書擋放在書櫃里,還會記得自己付了多少錢嗎?」他遞出信用卡,TJ寫下這筆交易的記錄,熟練的做完信用卡交易的各項手續,好像這類工作他已經做了好幾年似的。

「這東西真的很漂亮,」他最後說,把包好的書擋交給顧客,「總之,我覺得你這筆支出相當划算。」

「我也這麼覺得。」那個男子說。

晚餐時我一五一十跟埃萊娜講述這筆交易。「『總之,我覺得你這筆支出相當划算。』你覺得他這個說法是從哪裡學來的?」

「不知道,」她說:「他怎麼會那麼堅持要照標籤上的價錢賣呢?我告訴過他可以看情形打九折的。」

「他說,他知道只要自己堅持,那個顧客會願意付五十元全額的。」

「稅另算?」

「稅另算。」

「我看,他以前去當『三張牌芒提』 騙局的假顧客,倒是學了不少東西。只要能在四十二街做生意,去哪裡做買賣都不成問題了。」

「顯然是。」

「可是我還是很驚訝他講話的口氣怎麼能這樣轉換自如。會不會他其實是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那些街頭黑話只是裝出來的?」

「不是。」

「我也這麼想,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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