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喜歡反諷,」我告訴雷蒙·格魯利奧,「也許你會喜歡這個。早先我懷疑過馬蒂。事實上,早在他什麼事都沒做前,我就懷疑過他。」

「那是反諷,沒錯。」他說,「完全沒有問題。當時甚至我們還談過這件事。你提到要查查馬蒂,確定威爾的兩個被害人死的時候,他正在做別的事情。」

「帕特里齊奧·薩萊諾和羅斯韋爾·貝里。他沒殺他們兩個,但之前我腦袋曾掠過一個念頭。他寫第一篇專欄文章,只是抒發自己對里奇·沃爾默的真實感覺而已。」

「結果里奇打電話給他,說他其實沒那麼壞,馬蒂就安排兩人碰面,擊昏了他,然後把他弔死。」

「好像有點牽強。」我說。

「哦?」

「我覺得比較可能的是,某些有公德心的市民看了馬蒂的專欄,動了殺機。」

「於是寫了封信給馬蒂,然後做掉里奇。」

「第二部分對了,」我說,「不過他沒寫信。我原先猜想,所有信都是馬蒂寫的。他寫了那個專欄,以為到此為止,然后里奇被發現弔死在樹上。之後馬蒂才想到能把這個大新聞炒得更大。他發明了威爾,又寫了兩封信,一封假裝是在里奇遇害之前收到的,信中對他的專欄表達支持之意,另外一封是里奇死後才寄給自己的,把這件事攬成自己的功勞。」

「只是為了炒作新聞。」他說,「而且讓自己扮演關鍵角色。」

「而且並不打算繼續往下發展,這個新聞就已經夠轟動了。」

「比波斯尼亞還大。」

「因為是本地的新聞,離家比較近。一旦炒出這種新聞,你就不希望它死掉。你已經寫了兩封信,根本沒人懷疑過你,所以就再寫一封,威脅某個你認為對市民有害的人。」

「例如帕特里齊奧·薩萊諾。」

「正是。可是帕特里齊奧遇害時,馬蒂在幾英里之外演講,所以會推出一個更牽強的理論,整件事變得不可能。這個主題我想過幾個可能性,也許馬蒂寫了那些信,而殺掉里奇的人又繼續去殺了其他幾個人。我想不太對,而且奧馬哈那個案子推翻了所有的推論。」

「怎麼說?」

「寫信的人知道羅斯韋爾·貝里是先被刺死,然後才被大衣系帶繞在脖子上頭。這件事只有兇手才會知道,而兇案發生當時,馬蒂人在紐約。」

「然後阿德里安死了。」

「阿德里安死了,」我同意,「結果阿德里安是威爾,新聞比之前炒得更大,大得讓馬蒂無法眼看著它冷卻。於是他想到要寫一封信。有何不可呢?畢竟他是個作家。」

「你讓他知道你調查過他嗎?」

我得想一想。「沒有,」我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就不必擔心是你給了他這個想法。」

「我不會的。稍早查過他的人又不只我一個。警方確定過他沒有嫌疑,他也一定知道警方調查過他。但我不認為任何人曾給他想法,讓他接著阿德里安的戲演下去。我想,這是他難免會想到的。」

「而且沒有人會懷疑他,因為他已經排除嫌疑了,你和警方都是如此。」

「沒錯。」

「一開始只是個無傷的惡作劇,並不打算殺人。直到他被踩得痛腳。」

「聽起來你像是他的律師。」

「不,」雷蒙說,「上帝不准許的。而且我現在手頭的客戶已經夠多了。」他談起其中一個客戶可能有能力付錢給他,然後說,「我知道你自己也會賺點錢。」

「看起來是如此。」

「我聽說利奧波德的理賠金要分給你三分之一。」

「她是這麼說。但她拿到錢之後,可以改變心意。很多人都這樣的。」

「你想她會變嗎?」

「不會,」我說,「我想她會說到做到。」

「那麼,我希望你別又出於良心不安而推掉。」

「那筆錢太多了。」

「老天在上,那是你賺來的。不光是查出結果,也包括你投入的時間和心力。看看你,花了幾個月在上頭,結果有什麼回報?阿德里安給你的兩千元聘僱費嗎?」

「那又怎樣?」

「光是開銷早就不止了。」

「也不見得。」

「你就別推辭了,」他說,「接受那筆錢吧。」

「我是這麼打算。」

「嗯,那我就鬆了一口氣。」

「有人給我錢,通常我都會收下的。」我說,「這點我已經訓練有素。何況我拿這筆錢良心上也過得去。而且我也有用處。聖誕節快到了。」

「沒錯,」他說,「不過現在你應該已經買好禮物了。」

「還沒完全買好。」我說。

聖誕節之前的一個星期,通常是我們的社交時間。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出門。有天晚上我們和吉姆還有他太太貝弗莉吃飯,另一天晚上又跟埃萊娜的朋友莫妮卡和她那位有婦之夫的男友共進晚餐。(埃萊娜說,莫妮卡認為沒結婚的男人一定有毛病。)

有天下午,我去麥迪遜大道的錢斯·庫爾特畫廊參加招待會,然後跟雷蒙·格魯利奧夫婦吃晚飯。飯後去西九十幾街一個新的爵士酒吧找丹尼男孩,聽一個年輕小子學科特倫斯 和桑尼·羅林斯 吹薩克斯。第二天下午米克打電話來,說有人給了他兩張尼克隊籃球賽的票,位子很好,問我要不要跟埃萊娜去看球。埃萊娜看籃球就像米克看芭蕾舞一樣,她堅持要我和米克一起去。我們看到尼克隊在延長賽後輸給黃蜂隊,賽後我們和埃萊娜在巴黎綠碰面吃晚飯。

聖誕節前一晚,我們在家裡吃飯。埃萊娜做了義大利面和生菜沙拉,我們本來想在壁爐里生火的,後來覺得太麻煩不值得大費周章而作罷。此外,她說,聖誕老人搞不好會告我們。那天晚上電話響起幾次,都是尋常的聖誕祝賀電話。其中一通是湯姆·哈夫利切克打來的,說我又錯過了獵鹿季的頭一天。「該死,」我說,「我已經在月曆上做了記號了。」他問我哈夫邁耶的近況,我說了,還告訴他說,他的俄亥俄老鄉雇了個好律師,罪刑可能不會判得太重。

傑森會感興趣的,他說。那個小鬼已經買了紐約的報紙,做了剪報。他還去馬西隆和湯姆談了一下午,商量未來的出路。他打算修幾門警察學的課,拿到法律學位,通過考試,然後去找警察領域的工作。

「我想他最後會在地檢處當調查警探,」他說,「可是他現在談起來,好像想當刑警。你聽過刑警有法律文憑的嗎?」我說他搞不好最後會成為馬西隆的下一任警長,湯姆發出一個嗤之以鼻的聲音。「這個嘛,」他說,「他需要兩個東西,而我希望永遠不會發生,一個是肥屁股,一個是犯錯處分。我想他不可能的。」

午夜之前,我和埃萊娜走路去聖保羅教堂。這是個清澄的夜晚,不會太冷,而且看起來聖保羅有個很不錯的午夜彌撒。不過我們的目的地並不是禮拜大廳,而是地下室,我的匿名戒酒聚會團體在那裡舉行年度的午夜聚會。這個聚會是開放參加,不限於自稱酒鬼的人,所以埃萊娜也可以去。會場點著許多蠟燭以供照明,咖啡壺旁邊則是比平常來得好的精選餅乾,不過其他各方面則是一個典型的聚會,前二十分鐘由演講人談自己的飲酒故事,然後接下來一個小時大家輪流發言。

午夜一點的時候,我們念過平靜禱告詞,收好椅子,走路回家,一到家我們就決定不等到早上就拆禮物。我收到了一件巴尼精品店的開襟毛衣,還有一件古德曼精品店的絲襯衫,裡頭附了張條子,說我如果不喜歡可以拿回去換。我還收到一頂沃爾斯店的帽子—「因為你玩了帽子戲法,」她說,「所以我想應該送你一頂帽子。」

「風格和我不太一樣。」

「這是小禮帽,大小可以嗎?應該可以的,尺寸跟你那頂軟呢帽是一樣的。試試得怎麼樣?」

「大小剛好。我想我喜歡這頂帽子,比那頂軟呢帽來得正式,對不對?」

「更正式一點。我看看。哦,我好喜歡。」

「適合嗎?」

「不是每個人戴起來都能那麼帥喲。」

「我戴起來帥嗎?」

「他們該找你去當廣告模特兒,」她說,「你這老熊。」

她似乎很喜歡她的禮物,我讓她最後才打開那個耳環,她眼睛一亮,我明白我選對了禮物。「你在這裡等一下,」她說,「我想試戴看看。那頂小禮帽給我。」

「做什麼?」

「給我就是了。」

她進了浴室,幾分鐘之後走出來,身上除了帽子和耳環之外,其他空無一物。「怎麼樣?」她說,「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耳環跟你太配了。」

「是嗎?還有呢?」

「過來,」我說,「我來告訴你。」

聖誕節當天我們起得很晚,早餐吃到一半,門房打對講機告訴我們有個叫TJ的訪客。我說請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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