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好傢夥,看看誰來了,」他說,「我真是受寵若驚得掉進地獄又彈上來,因為除非你哪根筋不對,或者新培養了低級嗜好,否則你一定是專程來看我的。」

「我想有機會在這裡找到你。」

他抬起頭來,眼皮半睜看著我。他面前有個空的烈酒杯和半滿的啤酒杯,我猜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喝酒。但是他的動作和談話卻似乎相當清醒。

「你想有機會在這裡找到我,」他說,「馬修,我老說你是個偉大的偵探。明天你就會和克拉特法官一起出現,後天你就告訴全世界誰是綁架林白小孩的真兇 。你想這兩個案子有關聯嗎?沒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沒錯。連這種事情都可能。」

我隨著他手勢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兔女郎無上裝酒吧標準裝束的女侍者——高跟鞋,網狀褲襪、深紅色熱褲和白色兔尾巴,腰部以上除了兔耳朵和太濃的妝之外,什麼都沒有。她被化妝蓋住的臉出奇地年輕,胸部則具有硅膠 那種抗地心引力作用。

「先解決一件事,」女侍者來到我們桌旁時,他說,「你要什麼?」

「應該顛倒過來,我才應該接受你的指示 。」

「我不想接受你的指示,只想知道你要點什麼東西來喝。你是遵從聖母福音指示赤腳傳教的修士,還是貧窮修女會的成員?」看到女侍者困惑的表情,他說,「寶貝兒,我只是在開玩笑。別理我們。我知道你是新來的,可是他們一定告訴過你,我不會找麻煩的。」

「哦,我不知道,」她說,「我想你一定帶了槍,而且很危險。」

他開心地笑了。「嘿,你不錯嘛,」他說,「你的身材棒,服務也好。我看看,再給我一輪酒,一個雙份烈酒和一杯啤酒,不過你也可以給我兩杯雙份烈酒和兩杯啤酒。」我的表情大概不太對勁,因為他說,「別緊張,馬修。我知道你不會碰半滴酒來拯救你的靈魂,你這自以為是的混蛋。甜心,原諒我講法文,千萬別把我剛剛講過的話告訴你們修道院的院長。我要你一口氣給我兩輪酒,免得待會兒有人來打擾我們,另外麻煩你給我這位戒酒的神父朋友一些飲料。」

「蘇打水就行了。」我告訴她。

「給他兩杯蘇打水,」他說,「拿冰一點的。」她轉身離去,兔尾巴晃啊晃的,他說,「我不知道該對硅膠有什麼感覺。看起來很完美,但就是不真實。而且對下一代會有什麼影響?十幾歲的小男孩會從小就期待完美的乳房嗎?」

「對十來歲的男孩來說,」我說,「所有的乳房都很完美。」

「如果看過硅膠質料的話,那就不是所有乳房都完美了。以前女孩子會去隆乳好吸引男人。現在是已婚男人要求太太去找整容醫師預約。『我想要什麼聖誕禮物,小親親?嗯,既然你提起,大胸脯挺好的。』你說有沒有道理?」

「不怎麼有道理,」我說。

「上帝保佑,老兄。」

「雖然你在這種地方,照樣保佑。」我說。

「我喜歡俗麗的風格,」他說,「也喜歡寒酸的東西,而且我對矛盾的事物充滿熱情。雖然我很少盯著別人乳房看,但萬一想看的時候有得看,還是不錯的。何況這個地方離我他媽的辦公室才三個街口,報社裡其他人也不會來這兒,所以我不會被打擾。這是我的故事,波羅先生 。現在換你說說你的了。」

「我是來找你的。」

女侍者把我們的酒端過來。「記在我的賬上,」他說,然後又給了女侍者五塊錢小費,「我這人很高尚的,」他說,「你看我只是把錢給她,不會想把錢塞在她的彈性熱褲前頭,我就看過有些客人這麼做。我也多少猜到你是來找我,大偵探。我好奇的是閣下有何貴幹。」

「希望你提供威爾的情報。」

「啊,我明白了。你想玩帽子戲法 。」

「什麼意思?」

「你揭發了一個兇手的假面具,又活捉了另外一個兇手。俄亥俄州湖林市是什麼樣子?當地人打赤腳嗎?」

「大部分都穿鞋。」

「很高興是這樣。你逮到阿德里安,又逮到這個哈夫邁耶,現在你想逮威爾二號。如果照里吉斯在評論版那篇文章的誇張形容,應該稱之為阿德里安的替身。」他瞪大眼睛,「哈夫邁耶的名字是威廉,對吧?大家怎麼稱呼他?」

「我稱呼他哈夫邁耶先生。」我說,「所以不可能是比爾或威利。或甚至是威爾 。都不是,」我說,「我怎麼稱呼他,剛剛已經告訴過你了。」

「我還以為警察都只稱呼嫌犯的名字而已,不喊姓氏的。」

「我大概離開警界太久了。」

「是啊,值得尊敬。還好你不當警察了,否則你會感到羞愧。如果他們稱呼他威爾——很難說他們不會——那就是帽子戲法了,對吧?三個兇手都叫威爾,馬修把他們全逮住了。」

「我沒在追捕威爾二號。」

「是嗎?」

我搖搖頭。「我只是你的一般讀者而已,」我說,「我所知道的,都是在報上看來的。」

「你和威爾·羅吉斯 都是如此。」

「能不能提供我一些沒上報的消息。比方說,那傢伙還寫了別的信嗎?」

「沒有。」

「他每次殺了人都會寫一封信。就像那些恐怖分子宣稱爆炸案是他們乾的一樣。」

「所以呢?」

「所以沒想到他打破了這個模式。」

他轉轉眼珠。「那是阿德里安的模式,」他說,「現在阿德里安不寫信了。為什麼要期待這個新的威爾照樣遵循老方法呢?」

「這個說法不錯。」

「阿德里安也從沒一口氣威脅要殺三個人。他們兩個有太多不同了,包括每個人都在談的心理狀態。」他已經喝掉一杯雙份烈酒,現在他又把另一杯拿起來喝了一小口,然後喝了同樣一小口啤酒,「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寫那篇專欄。」他說。

「嘲笑他的那篇嗎?」

「沒錯。不知道。有一天我實在受夠了大家都說他是紙老虎,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想引他出籠。」

「這我倒是想不透。」

「我判斷大家說得是對的,」他說,「而且我覺得那個傢伙什麼都不會做,於是我就想到要拿個什麼伸進他籠子里,戳他一下,至少讓他吼兩聲,說不定可以給警方一些線索。而且我知道挑釁他很安全,因為他不太可能離開籠子。」

「可是他幹了。」

「是啊,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因為他媽的基爾伯恩自己就夠挑釁了,他居然叫威爾上台一鞠躬,滾下舞台去。不過我不介意告訴你,這麼一來,我的興趣差不多玩完了。」

「哦?」

「我很高興沒再收到那狗娘養的寫來的邀功信。如果他還想再寫,拜託他寄給別人吧。我不認為他會再寫了,也不認為他還會再殺人,不過我也不會建議警方不必再保護彼得·塔利和羅梅法官。但重點是,我不管這件事了,我可以找別的題材來寫專欄。」

「在這個城市,要找題材並不難。」

「一點也不難。」

我喝了一大口蘇打水。眼角瞥見我們的女侍者在替另一桌剛來的客人點飲料,是三個三十齣頭的男子,穿著短上衣,打了領帶。其中一個湊近她的屁股,拍了一下兔尾巴。她好像根本沒注意。

我說,「既然你這麼沒興趣,」我說,「也許我根本不該提起,可是我需要你的情報。」

「說吧。」

我掏出筆記本,翻閱著。「『我詛咒那隻扼住我的國家咽喉的老邁之手。』」

他舉起杯子正要喝,半途停住了,皺起眉頭說:「這是他媽的什麼玩意兒?」

「聽起來很熟悉吧?」

「的確熟悉,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提示一下,馬修。」

「威爾二號的第一封信,信中告訴我們他的三人名單。」

「對,」他說。「這是在談彼得·塔利,就在那個雜碎威脅要癱瘓市區運輸系統那檔子事情之後,或者天知道隨便什麼。所以呢?」

「只不過有一點小小不同。『詛咒那隻扼住一個城市咽喉的老邁之手。』少掉了『我』,另外『我的國家』改成了『一個城市』。」

「所以呢?」

「所以威爾把原版改寫過了。」

「什麼原版?」他再度皺起眉頭,然後頭往後一抬看著我,「等一等。」他說。

「等多久都沒關係,馬蒂。」

「我真是他媽的大笨蛋一個,」他說,「你知道這娘娘腔是引用誰的句子嗎?」

「誰?」

「我,」他說,兩眉一揚憤慨地說,「他引用我的句子,或者是改寫,或者隨便你怎麼形容。」

「此話當真?」

「你不會知道的,」他說,「因為沒人知道,不過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寫過一個不高明又不怎麼幸運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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