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次日早晨剛過九點幾分鐘,我打電話去維亞特康公司,結果聽到了電話錄音,說他們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到五點。我看看錶,皺起眉頭,然後才想到時區不同。得州的時間要比紐約早一個小時。我等了一個小時,再度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還是昨天那個叫我稍等的牛仔女郎。我要找加里,她問我的名字,我給了她,她又叫我稍等。

我等了一會兒,她回來接電話,告訴我加里出去了。她的聲音變了,裡頭飽含著壓抑的怒氣。她不喜歡撒謊,因此很不高興我害她必須撒謊。

我問她加里什麼時候會回來。「我一無所知。」她說,更氣了。

我忍受著她的情緒,雖然她沒問,但我還是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她,並要求她請加里儘快給我回電。我想他不會給我回電的,快到中午時,我就放棄了。

大通銀行的南茜·張曾問我要不要自己去阿林頓,或者讓我的手指代為跑腿?我的手指似乎無法擺平這個任務,但這不表示我就得去搭飛機。

我打電話給可靠偵探社的威利·唐。惠特菲爾德,即威爾,的報導公開後,我們曾短暫交談過,他說他到現在還沒能平復過來。「那個狗娘養的,」他說,「你知道他搞什麼嗎?他雇我們去保護他防止他自己傷害自己。結果我們最後未能達成任務,搞得很難看。現在我們更難看,因為我們就在他身邊,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朝好的方面想吧,」我說,「現在沒理由不寄賬單要求從他的遺產裡頭支付了。」

「我已經寄了,別以為我只會虛報一點點來彌補我的憤怒。現在問題是他們會不會付,我可不會緊張這個。」

我要求他推薦一個得州阿林頓附近的私家偵探給我,他告訴我一個名叫蓋伊·福代斯的人。他住在沃思堡,辦公室在漢菲爾。

「天知道那鬼地方在哪裡。」威利說。

我聯絡到福代斯,他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很乾練,說他次日上午有空。「我今天下午會試著打過去找他,」他說,「可是我不認為我會比你幸運。如果我直接闖去,也許會比較有用。」

次日接近中午時,他打電話給我。當時我不在,回家時聽了留話才知道。我打到他的辦公室,接電話的人說她會呼叫他。我等著,幾分鐘後,電話響起,是他打來的。

「好刁滑的小痞子,」他說,「我昨天打了幾個電話,先探探他的底。而我所打聽到的這位加里·加里森,絕不會讓我想邀他一起去釣魚。每個人都說,他那個旅費狗屎玩意兒很合法,可是整件事就是會讓一般人想吐。」

「我懂你的意思。」

「加里森自己的過去也有一些前科。他曾經賣過一陣子垃圾股票,被告過幾次,其中兩次還被以詐欺罪起訴。那兩次案子都撤銷了,可是並不表示他很清白。」

「沒錯。」

「地方上有一些壓力,要求要麼就查禁這些旅費交易,要麼就加以管制。但加里森在這個夾縫間倒是把事業做得很大,而且做的事情可能超過了中間人該做的。這就是他們想管制的其中一部分。」

「我想他大概混得挺不錯的。」

「的確是。他現在處在一個滑稽的位置,他希望打知名度,因為這表示有更多生意可做;可是他希望大家不要印象太深刻,免得管制的人讓他做不成生意。就算這個生意沒有什麼不法,可是他以前是個騙子,所以逃避回答任何直接的問題,已經是他的第二天性了。」

「貴族的天性之一,」我說。

「是啊,他還是個王子呢。一開始我讓他以為我是個投資人,然後他可能猜想我是哪個州的經紀人,就變得非常合作了。他跟你那位威廉·哈夫邁耶總共做過三次生意。保單分別是三家不同保險公司的。」

他把保險公司的名字、地址、日期和電話號碼給我。加上拜倫·利奧波德在內,總共有過三個人讓威廉·哈夫邁耶受益,另外兩個是舊金山的哈倫·菲利普斯和俄勒岡州尤金市的約翰·塞特爾。菲利普斯是投資共同基金,而塞特爾則是投保普通壽險和意外險。

「壽險和意外險,」我說。

「一般都是一起保的,對吧?真遺憾不知道他們兩位先生怎麼樣,加里森不知道他們還活著還是死了,也沒追蹤這些人的情況。一旦保單持有權換人,交易完成,他就沒經手了。」

「要查出他們的下落應該不會太難。」

「打幾個電話就行了。」

「對。」

他告訴我費用是多少,說他會把賬單寄過來。價格似乎很合理,而且絕對比我自己乘飛機過去要便宜。我這麼告訴他,並謝謝他的努力。

「不客氣,」他說,「介意我問個問題嗎?你在查什麼呢?是不是哈夫邁耶陷害這些人,把他們給幹掉了?」

「感覺上是這樣,」我說,「可是得看我能從那兩家保險公司查到些什麼才能判斷。」

「沒錯。如果菲利普斯和塞特爾都還活得好好的,就削弱了前面的理論了,對吧?」

可是他們兩個都死了。

開始我很振奮,我追到了一個連續謀謀殺犯的線索了,我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住哪裡,而全世界根本沒有其他人察覺到他的存在。我感覺到舊有的自我一陣興奮,等我破了這個案子,媒體又會開始追逐我,而且這個新聞將會是全國性而非地方性的。我想著,也許我不該再從送貨後門溜走,而該面對媒體,也許我該歡迎這種關注,而且儘可能從中獲利。

只要讓自己的心靈有一半的機會,你會驚訝於它有多麼會胡思亂想。我居然還在想著要上大衛·雷特曼的節目接受訪問,而且有機會把這個故事改編成電視劇《法律與秩序》 。我可以想像自己與電視節目主持人查理·羅斯隔著茶几坐著,解釋犯罪心理如何運作。我正在想像自己為了新書宣傳跑遍全國時,才猛然想到哈倫·菲利普斯和約翰·塞特爾的死,並不一定能指控是哈夫邁耶謀殺的。

因為他們本來就會死。他們得了艾滋病,兩個都是,而這旅費交易的掮客一定早就取得了充分的醫學證明。他們雖然死了,但不表示哈夫邁耶殺了他們。自然之母也可能擊倒他們。所以我又打了幾個電話,得到的消息讓我不必在「內部版」和「公開版」之間左右為難。哈倫·菲利普斯死於教堂區的一個收容所,當時他被診斷患艾滋之後的兩年八個月,距他把大眾共同保險公司的保單栘轉給威廉·哈夫邁耶不到一年。約翰·塞特爾則是參加了一個海外旅遊,無疑是因為得到了哈夫邁耶買下他保單的這筆錢才上路的,他在一艘挪威渡輪失火,燃燒、翻覆事件中,成為溺死於波羅的海的四十八名遊客之一。

我還記得這件事,不過當時並沒太注意。我去圖書館查閱舊報紙,判定火災是因為船上的電力系統故障所引起的,而且那艘客輪所搭載的旅客稍稍超出法定上限,而且其中許多遊客可以稱之為假日狂歡客,說他們每個人都醉醺醺的並不誇張。由於通訊的混亂,以致救援延遲,不過還算是成功,超過九成的遊客和船上人員都獲救了。十二名美國遊客中,有三個不幸遇難,報紙很盡責地刊載了他們的名字,分別是路易斯安那州拉法葉市的卡彭特夫婦,以及俄勒岡州尤金市的約翰·塞特爾。

不知為什麼,我無法想像壞蛋哈夫邁耶飛到奧斯陸,然後溜上那艘油輪,在引擎室裡頭弄電線。我也無法想像他站在舊金山菲利普斯的床邊,扯掉他的靜脈注射管,或拿枕頭蒙住他已經被病毒毀掉的臉。

我離開圖書館,走了一陣子,沒特別留心往哪裡走。室外很冷,風又大,但北風過境,空氣就顯得新鮮而乾淨。

到家時,應答機裡面有留言。馬蒂·麥格勞打來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我給他回電,他說他只是打電話來保持聯絡而已,問我最近在忙什麼。

還是兜圈子,我說,最後又回到起點。

「這個餐廳名字不錯。」他說。

「什麼?」

「正方形一號。是一家餐廳,酒吧,就在蕭爾餐廳的舊址。那種地方你可以喝幾杯小酒,吃塊好牛排,不必擔心該配什麼葡萄酒。說正方形一號,是因為你總會回到那兒 。你查到威爾什麼線索了嗎?」

「你一定是指威爾二號。」

「我指的是寫信給我恐嚇三個紐約名人的那個混混,不過好像沒人理他。我想你沒機會查出什麼來吧。」

「我不認為那關我什麼事。」

「嘿,這對你來說算得了什麼呢?」我沒接腔,他說,「聽起來不太對,出現的方式。別走錯了,馬修,好嗎?」

「你別替我擔心。」

「你今天早上看到了那篇狗屎文章嗎?」

「狗屎?」

「《紐約他媽的郵報》。其實這個報名跟他們那份爛報的原名差不多。《紐約晚郵》,以前的報頭是這個名字的。」

「就像《周末夜快遞》嗎?」

「那是一份雜誌,老天。」

「我知道,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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