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如果他們絞死你

卡斯珀·古特曼和喬爾·凱羅關上外面的門走了,斯佩德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盯著起坐間開著的那扇門上的把手,足足有五分鐘。他眼神陰鬱,皺著眉頭。眉心那幾條皺紋又紅又深,雙唇鬆鬆地突起,噘著嘴。後來他縮進嘴唇,形成一個生硬的V字,隨即走到電話旁邊去。布里姬·奧肖內西站在桌邊,神色不安地看著他,他根本沒理她。

他拿起電話,又把話筒放回機架,彎下腰來翻看架子角落裡吊著的電話簿。他飛快地一頁頁翻過去,直至他找到他要的那一頁。指頭點著一行號碼,直起身子,又拿起電話。他報了號碼說:

「喂,波勞斯探長在嗎?……請你叫他一聲,好嗎?我是塞繆爾·斯佩德……」他茫然地望著房間,等著。「喂,湯姆,我給你搞到了……對,不少哇。是這麼回事:瑟斯比和雅各比是被一個叫威爾默·柯克的小夥子槍殺的。」他把那小子形容了一通。「他是為一個叫卡斯珀·古特曼的人當差的。」他又形容了一下古特曼的特徵。「那個叫凱羅的傢伙,你們在我這兒看見過的,也是他們一夥的……對,就是……古特曼一夥住在亞歷山大里亞旅館十二樓C室,或者說在那兒住過。他們剛剛離開我這兒,很快要離開舊金山了,你得快點動手。不過我想他們料不到自己會被逮捕的……那裡還有一個小姑娘——是古特曼的女兒。」他又形容了一下雷亞·古特曼的特徵。「你們接近那小夥子時要注意。據說他槍法很准……對了,湯姆。我這兒還有點東西要交給你。我搞到了他用過的槍……對。快去——祝你馬到成功!」

斯佩德慢慢把電話掛上。舔舔嘴唇,看看自己兩隻手,手心裡全是汗。他挺起胸,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閃閃發亮。他轉過身,三腳兩步一下子進了起坐間。

布里姬·奧肖內西見他突然進來,嚇了一跳。嘿的笑了一聲。

斯佩德跟她站得很近,面對面站著。他身材高大,骨骼粗壯,肌肉發達;臉上流露出冷冷的笑意,眼神卻很嚴酷。他說:「他們被抓進去以後就會招供——供出我們來。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我們只有幾分鐘好準備應付警察,趕快全說出來。是古特曼派你跟凱羅上君士坦丁堡去的嗎?」

她想說話,又猶疑起來,只顧咬著嘴唇。

他伸出一隻手擱在她肩膀上。「該死的,快說!」他說,「我被你牽連在裡面了,你休想閉口不談。快說!是不是他派你上君士坦丁堡去的?」

「是——是的,他派我去的,我在那兒遇見喬,我——我就叫他幫助我。後來我們——」

「等一下。你叫凱羅幫你把黑鷹從凱米多夫那裡偷出來?」

「不錯。」

「為古特曼偷?」

她又猶疑了。在他那憤怒、嚴峻的眼光下,扭著身子,咽了口唾沫才說:「不,那時候我們原打算偷給我們自己的。」

「那好,後來呢?」

「哦,後來我深怕喬對我不公平,所——所以我就請弗洛伊德·瑟斯比來幫我。」

「他幫了你。又怎麼樣呢?」

「哦,我們搞到手以後,就到香港去了。」

「跟凱羅一塊兒去?還是你們早已把他甩掉了?」

「對,我們讓他留在君士坦丁堡,關在監獄裡——因為一張支票的事兒。」

「這是你們事先策劃的,為的是把他拖在那兒,對嗎?」

她滿面羞慚瞧著斯佩德,輕輕答道:「是。」

「好。再說你和瑟斯比帶著黑鷹到了香港的事。」

「哦,那時候——我對他還不大了解——我不知道對他是否信得過。不管怎麼說,我想還是小心點好。我遇見雅各比船長,知道他的船要上這兒來,我就請他為我帶一個包裹——就是那隻鷹。我拿不準是否信得過瑟斯比,還有喬——還有古特曼手下的人可能也跟我們乘在一條船上——所以這樣做看來最安全。」

「好吧。後來你跟瑟斯比坐了另一條快船上這兒來了。再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害怕古特曼。我知道他到處都有人——都有關係,他很快就會知道我們乾的事。我怕他知道我們從香港上舊金山來了。他那時在紐約。我知道,如果他接到電報,他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先趕到這兒來。他果然來了。我開頭還不知道。不過我就是怕他會趕來,而我一定要在這兒等著雅各比船長的船到。我又怕古特曼找到我——又怕他找到弗洛伊德,收買了他。所以我就上你這兒來,請你盯著他——」

「這是謊話,」斯佩德說,「瑟斯比已經上了你的鉤,這點你知道得很清楚。他對女人最容易著迷。他的檔案上這方面有記錄,幾次栽筋斗都是為了女人。一次當傻瓜,永遠是傻瓜。也許你不了解他的檔案,可你清楚你已經把他牢牢抓在手裡了。」

她臉紅了,羞怯地看著他。

「你要趁雅各比船長到來之前先把他搞掉,又耍的什麼詭計?」他說。

「我——我知道他是跟著一個賭棍出了事才離開美國的。我不清楚出的什麼事,不過我想,如果是什麼大事,他一看見有個偵探盯著他,就會以為是要算舊賬了。會嚇得趕快溜走,沒想到——」

「是你告訴他有人在盯著他的,」斯佩德很有把握地說。「邁爾斯心眼兒不多。不過他還不至於笨得第一晚就被人認出來。」

「是啊,是我告訴他的。那天晚上我們出去散步。我假裝發現阿切爾先生在跟著我們,把他指給弗洛伊德看。」她抽抽答答地哭著。「不過,請相信我,山姆。如果我知道弗洛伊德會殺了他,我就不會那麼做了。我原以為他會嚇得離開舊金山的。我絲毫沒想到他竟會那樣殺了他。」

斯佩德像狼似的咧開嘴,算是笑。但眼睛裡卻絲毫沒有笑意。他說:「如果你以為他不會殺人,你就說對了,寶貝兒。」

那姑娘抬起頭來,一臉吃驚的神色。

斯佩德說:「瑟斯比沒對他開槍。」

姑娘驚訝的臉色又添了一層疑雲。

斯佩德說:「邁爾斯心眼不多,可是,老實說吧!他幹這一行也有多年的經驗,不至於這樣被他盯著的人抓住。難道他竟會走進一條死胡同,大衣扣得好好的,槍也沒拿出來?根本不可能。他固然跟有些人一樣笨,但還不至於笨到這個地步。這條衚衕的兩個出口,在地道上面的布希街邊上都看得見。你對我們說過,瑟斯比是個性子火爆的傢伙。他不可能想出花招來把邁爾斯引進衚衕里去;他也不可能逼著他進去。邁爾斯雖然笨,還沒笨到這個地步。」

他舔了一遍嘴唇裡邊,親切地笑著對姑娘說:「他是跟你上那兒去的,寶貝兒。而且他肯定那兒沒有外人才會跟你去的。你是他的委託人。只要你一句話,他當然沒理由不把他跟蹤的對象扔下。如果你拉住他,叫他到那地方去,他會去的。他就是那麼笨。他會朝你上上下下一看,舔舔嘴唇,咧開大嘴一笑——然後你可以趁著天黑,靠近他,用你那天晚上在瑟斯比那裡拿來的槍在他身上打個窟窿。」

布里姬·奧肖內西從他身邊直往後縮,一直退到桌邊。她眼神充滿恐怖,望著他叫道:「別——別這樣跟我說話,山姆,你知道我沒幹,你知道——」

「住口!」他看著手錶。「警察馬上就要來了,我們的處境危險著呢。說!」

她用一隻手背按著額頭。「哦,你為什麼把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怪在我身——?」

「你還不住口?」他不耐煩地低聲說道,「這兒可不是女學生演戲的場子。聽著,我們正在絞刑架下坐著呢。」他拉著她的手腕,讓她在他面前站直。「說!」

「我——我——你怎麼知道他——他舔舔嘴唇,看著——?」

斯佩德刺耳地哈哈大笑。「我了解邁爾斯。不過現在不談這個,你為什麼要殺他?」

她把手腕從斯佩德手裡掙開,兩手摟著他的脖子,把他頭扳下來,讓他的嘴親親她。從膝蓋到胸脯,她的大半個身子都緊緊貼著他。他兩臂摟著她,把她緊緊摟住。她那雙紫色的眼珠在黑色的睫毛里半開半閉。說話的聲音很輕,打著哆嗦。「我開頭不準備那麼干,真的,說老實話,我開頭不準備那樣干。可是我看見弗洛伊德嚇不倒,我——」

斯佩德朝她肩膀拍了一巴掌說:「這是謊話。是你請我和邁爾斯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的。實際上你要拿準跟蹤的人認識你,你也認識他,那樣他們才肯跟你走。那天——那天晚上你從瑟斯比那裡拿了槍。你早就租下了皇冠公寓的套間。你把箱子都放在公寓里,可沒放在旅館裡。我到你公寓去調查的時候就看見過一張房租收據,比你告訴我租房子的日子要早五六天。」

她費勁地咽了口唾沫,低聲下氣地說:「對,那是謊話。山姆,我確實想過,如果弗洛伊德——我——我不敢看著你告訴你這件事。」她又把他的頭扳下來,讓他的臉蛋貼在她臉上,嘴巴湊著他耳朵,悄悄說:「我知道弗洛伊德沒那麼容易被嚇倒,不過我以為,如果他知道有人在跟著他,他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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