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六個標準周之前,就像之前的無數年輕天真的奎利人青年一樣,萊姆·沙爾·納爾·特斯利亞選擇造訪歐米茄空間站作為自己的雲遊目的地。

他對流浪艦隊外面世界的生活有很多愚蠢的浪漫想像。數以百萬計的各種種族和他們帶來的文化匯聚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沒有法律也沒有政府約束,這種理想的浪漫生活令他沉迷。他希望在每個角落發現冒險與激動,還有可以為所欲為的自由。

他不久就發現了現實有多殘酷:歐米茄空間站就是個墮落和暴力的污水坑。陰暗處的背街小巷潛伏著無道理、無休止的死亡。這兒是奴隸主的避風港,他親眼目擊哭泣的男人、女人還有小孩像牲口一樣被賣來賣去。沒用一個星期,他就理解了歐米茄空間站所謂的自由只是這個詞的反義而已。這裡沒有法律也沒有政府,暴力規則就是這裡的秩序,誰最狠誰就發達,而弱者一方則被扔進地獄。但是沒有人能做永遠的狠角兒,而且他知道,就算是現在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一天會發現自己屈居人下。

他還發現,歐米茄空間站的居民都永遠處於恐懼之中,用憤怒和仇恨的斗篷把自己包裹起來,讓自己不要失控。或者是因為自私,或者是因為貪婪,他們的生活一個個野蠻、短暫,而且可悲。他哀其不幸,感謝自己的祖先流傳下強烈的團體歸屬感,還有現今自己的人民對他的供養。然後他把歐米茄空間站留在身後,繼續在終結點恆星系中的其他六個世界旅行。

萊姆現在認識到,他對奎利社會、作為基石的利他主義原則,以及為更偉大事業而作出犧牲有了新的理解,這也正是雲遊之旅的核心。很多人離開流浪艦隊的時候還是孩子,年少輕狂。看到其他社會如何生存之後,他們絕大多數回來的時候已經成熟了:更加明智,也更致力於踐行奎利文化所珍視的理念。當然,永遠會有少數幾個人選擇不再回歸,拒絕回歸小艦隊中的集體主義,拒絕孤獨和隱士般的存在,還有各種艱苦與磨難。

萊姆無意成為其中一員,但他還不能回到艦隊,因為儘管他已經學到了很多,但他的雲遊之旅還沒完。要回去的話,他首先要找到點對奎利社會有價值的東西,然後作為禮物奉獻給艦隊長官。如果他的禮物被接受了,他將捨棄納爾·特斯利亞這個姓,而用艦隊名字瓦斯作為自己的姓。

這就是為什麼儘管他蔑視歐米茄,卻一定要回來。這就是為什麼他還在街上逛游,找一個名叫格洛的奎利人。

格洛這個名字在流浪艦隊的居民中可謂臭名昭著。和其他自願離開艦隊的人還有從未從雲遊中返回的人不一樣的是,格洛是被艦隊司令部驅逐的。他被打上人民叛徒的標籤,被扔到一個銀河系的角落,這兒的人對奎利代表和相信的價值不屑一顧。不過他居然活下來了,在放逐的時候還賺了些錢,不過在萊姆的心裡,這隻說明放逐他的決定是多麼正確。每個能在骯突銳的阿馬科斯兵工廠生產的大口徑武器,定製了自動瞄準功能,加裝了減小後坐力的模塊。

不過他的武器不只有這把霰彈槍。在離開艦隊之前,所有的奎利人都要經過六個月的嚴格訓練,為之後的幾周、幾個月甚至是幾年才能結束的成人禮作好準備,他們可能要孤軍奮戰才能活下來。這些課程包括武器和戰鬥訓練;基本急救措施;所有主要已知種族的歷史、生物和文化課程;涵蓋大部分通用飛船的飛行和導航的基本指令;還有專業技術,例如解密、電子通訊和電腦入侵。

每個離開艦隊安全保護的奎利人都為各種可能遇到的危險情況作好了準備。最重要的是,他們受的教導是,在各種麻煩中生存下來的最好辦法是在可能的情況下提前避開危險。所以,萊姆聽到幾個街區外傳來交火聲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是抽出背上的霰彈槍,找掩體躲藏好。

他在一個門道里藏好,希望這兒是個廢棄的建築。他想起了上次來這個空間站的時候。無論他去哪兒,不管有多少搶劫、鬥毆和兇殺,歐米茄空間站的街道永遠熙熙攘攘。不過,這裡雖然正有兩個對立的幫派在流血搶地盤,街上卻空蕩蕩的。他只能看到幾個人從一個房子衝到另外一所房子里,弓背縮腰,壓低身形,希望別人不要注意到。

他們的憂慮可以理解。萊姆自己就被隱藏在街邊大樓頂樓的狙擊手打過兩次。要不是有動能護盾,第二次的那顆子彈就易了。幸運的是,萊姆像絕大多數奎利人一樣,方向感極佳。城市裡幾個世紀以來修建的雜亂無章毫無規律的小道和他家的環境非常類似。流浪艦隊里大多數飛船已進化成為複雜的迷宮,每一處可以利用的空間都非常寶貴,得到了充分利用。那裡經常使用臨時圍板把大廳或者走廊變成房間,所有的東西都收集到一起,用做輪換修理或者應急物資。

交火聲還在繼續,不過他聽到聲音沒有剛才那麼激烈了,而且戰場逐漸向他過來時反方向的街道和房子移過去,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他小心地來到空闊的大街上繼續向前走,霰彈槍依然握在手裡。過了一會兒,終於到了目的地。

財富巢穴的大門顯示最近這兒剛有過幾場交火。門楣上面的標牌有燒焦的痕迹,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支棱著,好像被炸下來或者被槍打下來之後有人匆匆換了一個上去。賭場的門由強化金屬製成,半掩著。流彈打得門板坑坑窪窪,像是麻子;門板也歪了,可能是把標牌炸塌的同一枚炸彈乾的好事。

結果就是門板卡在半截,關不上也打不開,沒法自由活動。

他取下雙肩背包,放在入口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端著霰彈槍,斜身閃到一邊,溜進半塌的門廊。

裡面有五個巴塔瑞人——一個在吧台後面,其他四個人圍成一桌打撲克。他注意到每個人手裡都有武器,不是掛在腰裡就是擺在桌子上手能馬上夠到的地方。後面那堵牆上掛著一個克洛根人的腦袋和一個沃勒人的腦袋,看上去好似剛剛砍下來不久。

雖然沒人去拿槍,但每個巴塔瑞人都轉過頭看著他。他很隨意地一隻手提著霰彈槍,穿過大廳來到吧台前面,努力無視盯著他的二十隻眼睛。

「我來找你們老闆,奧爾薩。」

吧台後面的人粗魯地笑了笑,朝掛著腦袋的方向點了點頭,「我們這兒的老闆已經換人了。」萊姆身後另外一個巴塔瑞人狂放地笑了起來。

「我需要找一個名叫格洛的奎利人。」萊姆說道。他鼓足勇氣,彷彿對這個可怕的玩笑無動於衷。他舉起霰彈槍擺在吧台上,一隻手隨意地放在握把旁,離扳機只有幾厘米。

上次他來到歐米茄空間站的時候,發現冷靜淡定的氛圍和不可動搖的自信會讓對方暴力解決問題之前三思而後行。當然,這個辦法並不總能奏效,但是他帶霰彈槍出來正是這個理由。

「格洛再也不來這兒了。」

「如果你告訴我哪兒能找到他,我給你兩百個信用點。」他出了個價。巴塔瑞人的腦袋朝右偏了偏——在他們的種族裡這是一種輕蔑的表示。他上面的兩隻眼睛慢慢眨了兩下,下面的兩隻還死死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你聽起來年紀不大,」酒保說道,「你要格洛幫你雲遊嗎?」

萊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們經過訓練而且作好了準備,不過在其他種族看來,雲遊的奎利人還是缺少經驗或者是非常脆弱。他不能顯現出任何弱點。

「你到底想不想要信用點?」

「我們不告訴你格洛在哪兒,我們只用取下你的信用點和這把漂亮的好槍,然後把你的腦袋和奧爾薩還有他的手下掛在一起,你覺得這事咋樣?」

萊姆聽到身後笑聲更響了,還有巴塔瑞人拖動椅子站起身的聲音。萊姆甚至沒有動一下;要是在酒吧裡面打起來,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這幾個巴塔瑞人都沒有穿護盾,不過怎麼說也是五對一。他的動能護盾可以讓他撐幾秒鐘,不過在交叉火力的掃射下他到不了門口,能量就會耗光。如果他想活著離開這兒,那就最好放聰明點兒。

幸運的是,巴塔瑞人還是可以講講道理的。本質上來說,他們是商人而不是戰士。如果這裡是一屋子克洛根人,萊姆走進來的時候就會成為肉醬。

「你們可以幹掉我,」他承認道,直直盯著酒保的下面兩隻眼睛,輕輕敲著擺在吧台上的霰彈槍。「但是我死的時候至少會幹掉你們其中一個。」

「你們自己選。告訴我格洛在哪兒,然後我就安靜離開。或者你們每個人都向我開槍,然後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這麼近的距離臉上挨一槍還能活下來。不管是哪種情況,你們得到的無非是兩百個信用點。」

巴塔瑞人的兩對眼睛慢慢朝下瞄了一眼霰彈槍,然後又回到萊姆臉上。

「你去卡爾德區的市場里找找。」他說道。

萊姆把手緩緩伸進環境隔離服的外衣口袋裡,動作非常慢,這樣就不會刺激到他們,以為自己要抽出藏在裡面的手槍。萊姆抽出兩個一百信用點的硬幣,他把這兩百個信用點放在吧台上,拿起霰彈槍,緩緩退到通往大街的門口,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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