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上午 8:32 星期四 第三十七章 上午 11 07

查爾斯·黑爾對鐘錶製作工藝作過深入的調查,以便自己可以成為一個令人信服的復仇殺手。在這一過程中,他學會了「複雜結構」這個概念。

複雜結構是手錶或時鐘除了計時之外的一種功能。例如,那些裝點在名貴表面上的小錶盤,顯示了不同地區的星期、日期和時區,還附有整點報時功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自動報時)。鐘錶匠們總是喜歡儘可能多地把複雜的功能裝配在他們的手錶上。典型的代表就是百達翡麗的Star Caliber 2000款手錶,這隻表的特徵就是具有一千多個零件。它的複雜功能給主人提供如下信息:日出和日落時間、萬年曆、星期、日期和月份、季節、月相、月球軌道、手錶運轉和報時器所需的剩餘電量指示標誌。

但是複雜結構的麻煩在於:這些功能往往會讓人忘記手錶的最終目的——計時。百年靈製造一流的手錶,但是一些專業款和航海款手錶帶有太多的錶盤、指針和附加功能,如記時儀(秒錶的專業名稱)和對數計算尺,這樣很容易讓人忽視了分針和秒針。

但複雜結構卻是查爾斯·黑爾真正需要的,他也給自己的「手錶」——就是他的計畫,裝配了很多複雜結構——在紐約,他已經把警察從他真正的計畫中引開了。因為萊姆及其同事們很可能已經發現他被放了出來,而且他的真名也不是傑拉德·鄧肯,所以他們會意識到,除了整垮腐敗的警察之外,他還有別的目的。

因此,他需要另一項複雜結構來引開警察的注意力。

他的手機在震動。他看了一眼簡訊息,是夏洛特·艾爾頓發來的。

博物館關門了。警察正在那兒搜尋你。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

他感到一陣強烈而類似於性慾的滿足感。

簡訊告訴他,萊姆已經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不是傑拉德·鄧肯,但警察還在浪費時間,在關注大都會博物館——這是黑爾設下的複雜陷阱。他讓警察以為他策劃盜竊著名的特爾斐計時器。他在教堂里留下了波士頓和坦帕的鐘錶展手冊,還狂熱地向文森特·雷諾茲描述過這些裝置。他暗示古董經銷商,自己痴迷於鐘錶,還特別提到特爾斐計時器,並提到過大都會博物館的展覽。他在位於布魯克林的國家標準和技術研究機構放了一把火,試圖讓警察認為,他要重新設置國家的原子標準鍾,以便破壞大都會博物館的時間安全系統,來偷取特爾斐計時器。

盜竊該裝置的這一環節設計得聰明而巧妙,可以讓警察認為這是黑爾的真正目的。警察會花上幾個小時來搜查博物館以及附近的中央公園,以便追蹤他的下落,他們還會檢查他留下的那隻帆布包。包里有四本被掏空了的書,裡面放著兩包小蘇打、小型掃描儀,當然還有一隻鍾——是那種很廉價的數碼鬧鐘。這些東西都沒什麼用,只是可以讓警察忙上幾個小時。

他計畫中的複雜環節設計得極為精妙,就像由傑拉德·尊達 製造的腕錶一樣——據說這是世界上最精緻的腕錶。只是數量上沒有那麼多而已。

而此時,黑爾已經不在博物館周圍了,他於半小時之前離開那裡。他進入博物館,存好包,之後不久他就走進洗手間的隔間里,然後脫下外套,裡面露出一身軍裝,並配有少校軍銜。他戴上眼鏡和一頂軍帽——原本藏在外套上一個假口袋裡——迅速離開了博物館。他現在正走在曼哈頓市下城區,緩慢地沿著通往一棟大樓的警戒線往前走。紐約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就設在該大樓內。

不久,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里將舉行表彰慶典,之後,會有不少士兵及其家屬參加沿百老匯大街舉行的榮軍大遊行。這次活動是由市政當局、美國國防部以及紐約州主辦的。然後,還要在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舉行慶典。官員們將歡迎那些剛從國外戰場上歸來的士兵和他們的家屬,為他們做出的貢獻頒發獎狀,並感謝他們延期服役。典禮之後,還要進行必不可少的拍照活動,再向媒體發表一番老套的說辭。隨後賓客將離開,將軍和其他政府官員將再次開會,討論將來如何向全世界其他的地方傳播民主。

這些政府官員、士兵及其家屬以及趕來採訪的新聞人士才是查爾斯·黑爾來紐約的主要任務。

他受雇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儘可能多地殺掉這些人。

鮑伯很健壯,永遠面帶微笑。他開著車,露西·里克特坐在車裡。他們正趕往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外的檢閱台。

露西的手放在她丈夫結實的大腿上,一句話也沒說。

本田車在擁擠的車流中徐徐前行。鮑伯偶爾說幾句話,談論明天他父母將為他們舉行的晚會。露西心不在焉地答幾句。她再一次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即她和凱瑟琳·丹斯談過的那件事。她應該延長服役期嗎,還是不應該?

自我反省……

當她一個月之前答應延期的時候,她是真心的嗎,還是在自欺欺人呢?

她得尋找丹斯探員讓她去找的東西:氣憤、沮喪……我在撒謊嗎?

她試著不去想這些。

他們已經靠近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她看見街對面的那些抗議者。他們反對美國參與任何國外戰爭。她海外的朋友和戰友對那些抗議者都感到很惱火,但奇怪的是,露西並不這麼認為。她想,正是因為這些人在國內有示威的自由,也不會因此被送進監獄,這才說明這個國家值得她為之做出貢獻。

他們來到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旁的十字路口檢查站。兩名士兵向前走兩步,查驗了他們的身份證,又看了看後備箱。

露西笑了笑。

「怎麼了?」她丈夫問。

「看,」她說。

他朝下看了看。她的右手放在右臀上,在她執勤的時候,手槍就放在那裡。

「準備迅速出槍嗎?」鮑伯開玩笑地問。

「這是種本能。一到檢查站,就有這種反應。」她笑了一聲。但這笑聲聽起來一點也不幽默。

痛苦的迷霧……

鮑伯沖兩位士兵點點頭,又朝妻子笑了笑。「我想我們都很安全,不像在巴格達或者喀布爾。」

露西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他們開進了專為賓客準備的停車場。

查爾斯·黑爾並非完全不關心政治。他對民主、神權和法西斯主義之間的對比有一些大致的見解。他的觀點都是些一般的看法,和那些打電話給拉什·林堡 或者美國國家廣播電台來發表觀點的聽眾差不多,沒什麼特別激進的——或辛辣的觀點。因此,去年10月,當夏洛特和巴迪·艾爾頓僱用黑爾來「散播一條消息」——藉以抨擊大國政府思想,和錯誤發兵入侵「異教徒」政府的行為——黑爾內心覺得這樣做挺無趣的。

但他覺得這個挑戰蠻有意思的。

「我們已經和六個人談過了,沒人願意接這個活,」巴迪·艾爾頓告訴他,「這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查爾斯·韋斯帕西恩·黑爾喜歡這句話。一旦人們開始執行不可能的任務時,就不會覺得無趣了。就像對付那個「刀槍不入」的傢伙一樣。

夏洛特和巴迪——她的第二任丈夫——加入了一個右翼准軍事激進組織。該組織多年來曾襲擊過聯邦政府僱員、政府大樓和聯合國設施。以前他們都是秘密行動的,但最近對政府無端干涉世界事務的行為感到極其憤慨,於是她和這一無名組織中的其他成員決定,現在該是干一番大事業的時候了。

這次襲擊不僅是為了傳達他們的寶貴消息,還要給敵人造成真正的傷害:謀殺重要的將軍和政府官員,因為他們違背了美國的建國準則,讓我們的兒子和——願上帝保佑我們——女兒到異國他鄉去送死,目的僅僅是為了幫那些落後而殘忍的異教徒謀福利。

黑爾離開了這兩位滿口大話的客戶,開始了他的行動計畫。萬聖節那天,他來到紐約,搬進了一處沒人知曉的藏身之處。在接下來的一個半月里,他都在製造自己的「時鐘」——尋找供應商和不明就裡的助手來幫他(丹尼斯·貝克爾和文森特·雷諾茲),儘可能地查閱那些鐘錶匠需要假設的受害人信息,並探察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的情況。

現在,他正迎著清晨冰冷刺骨的寒風來到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

選這幢樓來舉行表彰典禮,並不是該部門負有這個任務——它當然和軍方毫無關係——而是因為在曼哈頓下城區所有的聯邦辦公大樓中,這幢大樓的安全係數最高。大樓的牆面是厚厚的石灰岩;如果恐怖主義者想越過障礙並引爆汽車炸彈,那麼爆炸所產生的損失要比現代玻璃幕牆建築小得多。

而且,住房與城市開發部大樓的層高矮於下城區的大多數辦公樓,這使它很難成為導彈或自殺式飛機的襲擊目標。樓內的入口和出口數量有限,這樣比較容易控制人員的進出。舉行表彰典禮以及隨後召開的戰略會議的大廳面朝著小巷對面的一幢建築,但那幢建築的牆上沒有窗子,因此不會有狙擊手朝會議大廳里射擊。

另有二十多名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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