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午夜 00:02 星期二 第十二章 下午 4 52

一個體格健壯的女人走進一家小咖啡店,她身著黑色外套和牛仔褲,留著一頭短髮。這長相和她自己形容的一模一樣。艾米莉亞·薩克斯從後面的房間里朝她揮了揮手。

這就是格爾蒂,在聖詹姆斯酒吧工作的另一名女招待。剛才在上班的路上她接到電話,並同意在接班之前與薩克斯碰面。

牆上貼著禁煙標誌,但這個女人照樣用紅潤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一根煙,抽了起來。這裡的工作人員沒有說什麼;薩克斯心想,這可能就是餐館業的職業禮貌。

女人的黑眼睛眯縫起來,看著警探的身份證件。

「索尼婭說你有些問題要問我,但她沒說是什麼。」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薩克斯覺得,索尼婭事實上可能已經把一切都告訴她了。但警探還是假裝不知道,告訴她相關的細節——至少是那些她可以知道的事兒——然後給她看了本·克里萊的照片。「他自殺了。」格爾蒂的眼神里毫無驚訝之情,「我們正在調查他的死因。」

「我想,我見過他兩三次,」她看看黑板上的菜單,「我在聖詹姆斯可以免費就餐的,但看來我吃不上了,因為我在這兒,和你在一起。」

「那我給你買些吃的吧?」

格爾蒂朝女服務員揮揮手,準備點餐。

「你想點什麼?」女服務員問薩克斯。

「有花草養生茶嗎?」

「如果立頓茶也能算花草茶的話,我們也有。」

「我就要這個了。」

「想吃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

格爾蒂看著警探的體型,譏諷地笑了一聲,然後問,「呃,那個自殺的傢伙——他有家人嗎?」

「有的。」

「真慘。他叫什麼名字?」

這個問題令人無法相信格爾蒂真能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毫無疑問,結果是她並不能比索尼婭提供更多的幫助。她所能記得的是,在過去的三個月里,她每個月在酒吧里大約見到過他一次。她還有一點印象,記得他和一些警察在酒吧後屋裡碰頭,但不很確定。「酒吧很忙,你知道的。」

這得看你對繁忙的定義了,薩克斯想。「你本人認識那裡的警察嗎?」

「分局的警察嗎?是的,認識幾個。」

飲料來了,格爾蒂說出了幾個警察的名字和體貌特徵。她不知道這些人姓什麼。「他們中大多數人還挺好。但有些傢伙是渾蛋。不過,滿世界不都挺混賬的嗎?關於這個男人,」她朝克里萊的照片點點頭,「我記得他很少笑。他總是四處張望,一會向後看,一會看窗外。好像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女人往自己的咖啡里倒了些奶油和糖,倒了很多。

「索尼婭說,他最後一次來酒吧的時候和人發生了爭鬥。你還記得發生過其他爭鬥嗎?」

「沒有,」她大聲喝著咖啡,「我在的時候可沒見過。」

「你看到他接觸過毒品嗎?」

「沒有。」

薩克斯心想,真沒用。這似乎是死路一條。

酒吧招待深吸一口煙,沖著天花板吐出煙霧。她斜視一眼薩克斯,咧開紅得發亮的雙唇,露出一絲無意義的微笑。「你為什麼對這傢伙那麼感興趣?」

「只是例行調查。」

格爾蒂會意地看了一眼薩克斯,最後說:「曾有兩個傢伙來過聖詹姆斯酒吧,之後不久這兩人就都死了。這就是所謂的例行調查,嗯?」

「兩個人?」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要不你一開始就會說的。」

「說來聽聽。」

格爾蒂不說話了,眼睛看向別處;薩克斯心想,這女人是不是被嚇著了。但她只是盯著剛擺在桌上的漢堡和薯條。

「謝謝,親愛的,」她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接著回頭看看薩克斯,聳了聳肩:「那人叫薩克斯基。弗蘭克·薩克斯基。」

「出什麼事了?」

「我聽說他在一起搶劫案中被殺了。」

「什麼時候?」

「11月初。好像就是那段時間。」

「他去聖詹姆斯見什麼人了嗎?」

那女人又聳聳肩:「反正他就是呆在後屋裡,我就知道這些。」

「他們相互之間認識嗎?」她點點頭向她示意克里萊的照片。

女招待聳聳肩,看了一眼她的漢堡。她揭開圓麵包,抹了一些蛋黃醬,又很費勁地想打開番茄醬的蓋子。薩克斯替她打開了瓶蓋。

「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太清楚。搶劫或是別的什麼案子。被人槍殺了。」

「他是什麼人?」

「商人。看起來像個路橋工程承包商。但我聽說他住在曼哈頓,很有錢。他穿的都是古姿牌的牛仔褲。我除了替他點餐之外,從沒跟他說過話。」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無意中聽來的。他們說的。」

「分局裡的警察嗎?」

她點了點頭。

「你還聽說有別的什麼人死了嗎?」

「沒有。」

「其他的犯罪行為呢?比如敲詐、毆打、賄賂?」

她搖搖頭,在漢堡上倒了些番茄醬,又倒了些出來以便蘸薯條。「沒了,我就知道這麼多。」

「謝謝。」薩克斯放了十美元在桌上,替這女人付餐費。

格爾蒂瞟了一眼鈔票說:「這裡的甜點很不錯。尤其是餡餅。你要在這兒吃東西的話,一定要吃這種餡餅。」

警探又加了五美元。

格爾蒂抬頭看看,狡猾地一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呢?你一定想知道,對吧?」

薩克斯微笑著點點頭。她確實是這麼想的。

「你不會理解的。後屋裡的這些傢伙,還記得他們是警察嗎?他們看我們的眼神,看索尼婭和我,他們說的話,他們沒說的話。他們以為我們聽不見,就拿我們開玩笑……」她搖搖頭,痛苦地說,「是,我靠給人倒酒掙錢,怎麼樣?我就是干這行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別人有權取笑我。人人都有自尊的權利,不是嗎?」

喬安妮·哈珀已成為文森特的「夢中情人」,這會兒她還沒有回到花房。

兩個男人呆在「膠布老爺車」里,車就停在斯普林東大街上,正對著漆黑的花房。鄧肯打算在這裡殺害第三位受害人,而文森特則盤算著很久很久以來第一次享受與女人「交心」的時刻。

這輛運動休閑車不算特別優良,但很安全。車是鐘錶匠從其他地方偷來的,他還說一時半會兒沒人會惦記這輛車的。車上掛著紐約牌照,這也是他從另一輛棕黃色探路者上偷來的——這樣,就算警察發現這輛車,他們也可以躲過警方的初始詢問(警察很少查車輛識別碼,而只查車牌號,這是鐘錶匠教給文森特的知識)。

文森特承認這一招很聰明,但他還是問,如果警察要查他們的車輛識別碼,那該怎麼辦呢。如果車輛識別碼和車牌號不相符,那麼警察就會知道這輛探路者是偷來的。

鄧肯回答說:「噢,我會殺了他的。」

然後徑直開走……

鄧肯看了看懷錶,然後放回去,拉上口袋的拉鏈。他打開挎包,裡面裝有鍾和其他作案工具,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很整齊。他給鐘上好發條,調好時間,將包的拉鏈拉好。透過尼龍布料,文森特仍能聽見嘀嗒嘀嗒的聲音。

他們將免提耳塞連到手機上,文森特把警用對講機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這當然也是鄧肯的主意)。他打開對講機,裡面傳來關於交通路況的例行播報,例如星期四由於舉行某些活動而陸續封鎖道路、百老匯大街上有人突發心臟病、系列搶劫案……

大城市的生活無非如此……

鄧肯仔細檢查身上所有的東西,確保衣服口袋都是密封的。他用狗毛刷子在衣服上從上到下刷了一遍,以便去除所有的痕迹證據,他還提醒文森特在去花房和喬安妮「交心」之前也得這麼做。

必須一絲不苟……

「準備好了嗎?」

文森特點點頭。鄧肯鑽出「膠布老爺車」,觀察了一下街上的情況,然後走向花房的側門。大約十秒鐘後,他就開了鎖。太神奇了。文森特露出了微笑。他吃了兩塊糖,一口利齒很快就將糖嚼爛了。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了,他接起來。鄧肯說:「我進來了。街上有動靜嗎?」

「偶爾有幾輛車。人行道上沒人。沒有異常情況。」

文森特聽到幾聲金屬碰撞發出的咔嗒聲。接著,那個男人輕聲說:「等我得手了,就給你打電話。」

幾分鐘後,文森特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人走向花房。從走路的姿態和動作來看,是個女人。是的,這就是他的賣花女,喬安妮。

饑渴的感覺充滿了全身。

他俯下身,防止被她發現。他按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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