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只?」萊姆說。他一邊重複著塞利托對他說的話,一邊搖著頭:「他打算殺死十名受害者?」
「看起來確實如此。」
在實驗室里,萊姆身邊一左一右分別坐著凱瑟琳·丹斯和塞利托,他們給萊姆看了一張根據鐘錶商的描述而製作出來的鐘錶匠合成照片。他們使用的是電子面部識別技術,這是在以前那種「身份識別工具包」技術的基礎上進行計算機處理的新版本,能夠根據目擊者的描述來重構嫌疑犯的面部特徵。影像顯示為一名四十八九歲到五十一二歲之間的白人男子,圓臉,雙下巴,鼻子很大,非常淡的藍眼睛。鐘錶商還說這個兇手身高約為六英尺多一點。他身材瘦削,留著中等長度的黑髮。沒有戴任何首飾。霍勒斯坦記得他當時穿的是黑色衣服,但記不清究竟是哪種衣服了。
丹斯接著重複了一遍霍勒斯坦所講的情況。曾有個男人在一個月前給他店裡打來電話,詢問一款特殊的時鐘——並非某個特定的品牌,而是那種緊湊型的、鐘面有月亮臉圖案的鐘,而且要嘀嗒聲音很響的那種。「最重要的是,」她說,「要有月亮圖案,聲音要響。」
也許這樣可以讓受害者在垂死時聽到時鐘的嘀嗒聲。
鐘錶商於是進了十隻這樣的時鐘。到貨時,那個男人來到店裡,用現金付了款。他沒有談及自己的姓名和來歷,也沒有說明為什麼需要這些鍾,但他的鐘錶知識卻很豐富。他們談論了一番鐘錶藏品,什麼人最近在拍賣會上買進了某種名貴的鐘錶,以及城裡現在有什麼鐘錶展覽。
鐘錶匠不願讓霍勒斯坦幫他將時鐘搬上他的車子。他里外搬了好幾趟,親自動手。「然後他回到店裡,盯著霍勒斯坦看。他非常冷靜地說,如果讓別人知道他在這裡買過鍾,他就會回到這裡,砍斷霍勒斯坦的手指,砸碎他所擁有的每一件鐘表。」
至於證據,他們在鐘錶店裡幾乎一無所獲。霍勒斯坦不怎麼做用現金支付的生意,所以鐘錶匠支付的九百美元和一些零錢大部分仍存在商店的錢箱里。但是鐘錶商告訴塞利托:「如果你想找指紋的話,這可幫不上什麼忙。他當時戴著手套。」
庫柏還是對這些錢進行了掃描,以便發現指紋,但只找到鐘錶商的指紋,塞利托之前已經採集了他的指紋作為對照組數據。那些現金上的鈔票序列號也沒有表明任何案底。庫柏還用證據刷對鈔票進行了清理,只發現一些毫無特徵的灰塵。
他們推算出鐘錶匠與經銷商聯絡的確切時間,檢查了經銷商電話上的來電身份記錄,而且發現了一些可疑電話。但是這些電話都是用投幣電話打過來的,地點在曼哈頓下城區。
打擊賣淫部門打來電話,報告說他們在華爾街附近尋找妓女蒂芬妮,結果無功而返——無論這女人的名字是以「e」還是以「y」結尾。對方的警探說他們會繼續查下去,但是因為那附近發生過謀殺案,所以大多數妓女都從街面上消失了。
就在這時,萊姆的目光鎖定在證據表的一項記錄上。
帶有魚類蛋白的土壤……
從車子里一直拖到巷子里……
然後他又看了看犯罪現場的照片。「湯姆!」
「怎麼啦?」生活助理在大廳里大聲問。
「我要你過來。」
年輕的生活助理立即走了過來。「出了什麼事?」
「躺在地板上。」
「你讓我幹什麼?」
「躺在地板上。梅爾,你把他拖到那邊的桌子旁。」
「我覺得這有些不對勁。」湯姆說。
「是有些不對勁。我需要你躺在地板上。現在就躺!」
生活助理流露出將信將疑的苦笑,看著萊姆說:「你在開玩笑吧。」
「現在就躺!快點。」
「我才不躺在這地板上呢。」
「我讓你工作時穿牛仔褲。可你偏要穿這些昂貴花哨的寬鬆長褲。把外套穿上——就是衣帽鉤上的那件。快點。仰面躺好。」
湯姆只好嘆了一口氣。「不過你得耐心等一會。」他套上外衣,然後躺在地板上。
「等一下,把狗牽走。」萊姆喊道。那條名叫傑克遜的哈瓦那犬剛剛跳出證物箱,以為到了玩耍的時間。庫柏一把抱起小狗,將它遞給丹斯。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不行,你得把外衣拉鏈拉上。應該是冬天的天氣。」
「現在的確是冬天,」庫柏答道,「只是房間里很暖和罷了。」
湯姆將拉鏈一直拉到脖子處,然後躺了下去。
「梅爾,在你的手指上塗些鋁粉,然後把湯姆拖到房間對面去。」
這個技術專家根本不問這樣做的原因。他將手指在深灰色的指紋顯影粉末中蘸了一下,然後站到了湯姆身旁。
「我怎麼拖他?」
「這就是我正在想的問題,」萊姆說。他眯縫著眼睛思考著,「怎麼拖才最省力?」他讓庫柏抓住湯姆外衣的底部,將其拉上來蓋住他的臉,就這樣頭朝前地拖他。
庫柏取下眼鏡,抓緊了湯姆的外衣。
「對不起了。」他低聲對生活助理說。
「我知道,你只是服從命令而已。」
庫柏遵照萊姆的吩咐去做。這個技術專家累得氣喘吁吁,不過仍能拖動著湯姆在地板上平穩地前進。塞利托面無表情地看著,而凱瑟琳·丹斯則邊看邊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拖得夠遠了。脫下他的外衣,打開來給我看。」
湯姆坐了起來,脫下了外衣。「現在我能從地板上站起來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萊姆盯著外衣看。生活助理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為什麼要這樣做?」塞利托問。
萊姆扮了個怪相,說:「可惡,那個警察新手說的沒錯,不過他自己卻不知道。」
「你是說普拉斯基嗎?」
「是的。他認為受害人身上的魚類蛋白痕迹來自鐘錶匠。我卻認為它來自受害人。但是,你瞧這件外衣。我可真蠢。」
庫柏的手指在外衣的裡面留下了指紋顯影用的鋁粉痕迹,位置恰好是在西奧多·亞當斯屍體上發現土壤痕迹的地方。正是鐘錶匠本人在將受害人拖進巷子里的時候,把這些痕迹留在了受害人的身上。
「我真蠢,」萊姆又說了一遍。粗心大意的想法總是令他感到憤怒——尤其是因為自己的不謹慎。「好了,開始下一步工作。我想知道關於魚類蛋白的所有信息。」
庫柏轉身坐到了電腦面前,這時萊姆發現凱瑟琳·丹斯看了看她自己的手錶。
「你錯過班機了吧?」塞利托問。
「我還有一個小時。不過情況不妙。機場安檢太慢,聖誕節前人也太多。」
「很抱歉。」衣著零亂的塞利托警探說。
「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誤了班機也值得。」
塞利托從腰帶上取下手機。「我調一輛特警車過來。半個小時就能把你送到機場。一路上都用警燈和警笛開道。」
「那太好了。這樣就能趕上了。」
萊姆還在看著證據圖表。他說:「我有個提議。」
塞利托和丹斯同時轉頭看著他。
他看著這位來自加州的探員說:「我請你免費在美麗的紐約過一夜,你意下如何呢?」
丹斯聳起了一邊的眉毛。
犯罪學家繼續說:「我在想,你是否能多呆一天。」
塞利托笑了起來:「林肯,我真不敢相信。你總是抱怨說證人都是沒用的。難道你改變看法了嗎?」
萊姆皺起眉頭說:「不是的,隆恩。我抱怨的是人們對待證人的方法——他們總是用那一套嚇唬人的鬼把戲,讓人覺得噁心。根本沒用。凱瑟琳卻不一樣,她採用的方法基於可重複、可觀察的刺激反應機制,而且能依此得出可以證實的結論。顯然,這種方法還不如指紋或毒品分析中的A.10試劑那麼可靠,但是,凱瑟琳仍能……」他在選擇一個合適的字眼,「仍能幫上忙。」
湯姆笑出了聲:「這是你能給出的最好的表揚了。能幫上忙。」
「湯姆,這兒不需要你來插話。」萊姆隨即說道。他轉向丹斯:「怎麼樣?願意嗎?」
丹斯掃視了一下證據圖表,萊姆注意到她對那些關於調查線索的死板註解並不感興趣,她關注的是上面的照片。尤其是泰迪·亞當斯的屍體照片,他死不瞑目,冰封的雙眼保持著向上凝視的神態。
「我決定留下。」她說。
文森特在位於第五大道的大都會博物館地鐵站下車,沿著台階慢慢往上走,等他走到頂的時候,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他的雙手和胳膊都非常強壯——這在他和女人們「交心」的時候是很有用的——但他從不進行有氧耐力鍛煉。
他離開花店以後中途吃了頓午飯(文森特每天都雷打不動,一定要吃三頓正餐——這是他的規矩),然後他乘坐地鐵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