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主題變奏XIV 酒神節

穿過布恩多克北部的這片樹林,再向右一轉,就能看到拉撒路·龍的住所了。可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我幾乎沒有注意它;我被密涅娃·龍的話逗樂了。我是她的父親?我?

老祖道:「閉上你的嘴,孩子,想好了再說。親愛的,你把他嚇著了。」

「哦,天哪!」

「得了,別再裝得像一隻嚇壞的小動物,否則我就要捏住你的鼻子,給你灌下去兩盎司偽裝成果汁的八十度白酒。你沒有做錯什麼事。賈斯廷,你對偽裝白酒感興趣嗎?」

「很感興趣。」我熱切地說,「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只對白酒和另外一件事感興趣。」

「如果另一件事不是女人的話,我們會找一個舒服的修道院,讓你一個人喝個夠。但我知道那件事肯定是女人——我比你想像的更了解你。咱們來盡情喝個夠吧。這兩個小的不參加,但她們今後很有可能是酒鬼。」

「簡直是誹謗——」

「——令人遺憾的是,這可能是真的——」

「——可我們只喝過一次——」

「——不會再喝酒了!」

「別承諾得太多,孩子們;狂歡酒會可能會偷偷來誘惑你們。了解自己的酒量要比因為無知而陷進去更好。長大些,體重增加一些,你們就能應付這種事了——否則就是伊師塔把你們的基因弄混了。但她並沒搞錯。好了,來談談你的另一件事吧,賈斯廷。是的,你是密涅娃的一個父親……這是一個非常高的榮譽,因為這二十三對染色體是從幾千個極為優秀的人的組織中提取出來的,他們使用了令人生畏的數學理論來處理各種變數、再加上伊師塔的遺傳學知識,還有我的一些可有可無的建議——這以後,這個小可愛才得到了和她想像中一模一樣的基因組合。」

我的腦子魚開始考慮這一過程所涉及的遺傳學問題。是的,這裡面牽涉的方方面面實在太複雜了,比正常情況下一男一女的遺傳問題複雜得多。拉撒路繼續道:

「密涅娃完全可以成為一個男人,兩米高,一百公斤重,強壯得像個巨人,生殖器大得像種騾。可她決定成為現在的模樣:纖細,十足的女性,羞怯——我不清楚最後這一點是不是她主動選擇的。是你主動選擇的嗎,親愛的?」

「不是的,拉撒路;沒有人知道這個特點受哪個基因控制。我想

可能是從哈瑪德婭德那裡遺傳到的。」

「我覺得你是從我過去認識的那台計算機身上繼承的——而且把這個特點全都帶走了,因為雅典娜一點都不羞怯。不說這個了。有些捐贈染色體給密涅娃的父母已經死了,有些還活著,但並不知道我們借用了他們一點點存儲在靜態克隆體內、或是活體組織庫里的組織細胞。比如你。也有些人知道自己是捐贈父母,比如說我,還有你剛才聽到她說起的哈瑪德婭德。你還會遇到其他人,他們中有些就在特蒂尤斯。在這兒,這件事不是秘密。但她和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血緣關係都不十分密切。二十三分之一?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風險,遺傳問題諮詢顧問用不著打開計算機就能算清楚。還有,密涅娃的父母中沒人有家族遺傳病。你可以很安全地和她繁衍後代;我也一樣。」

「可你拒絕了我!」譴責拉撒路時.,密涅娃臉上的氣憤表情把我嚇了一跳。她的眼睛閃著光,這一刻她一點也不羞怯。

「等一等,等一等,親愛的。那時你從玻璃器皿中出來剛滿一年,還沒有完全成熟,儘管伊師塔讓你還在玻璃器皿中的時候就來了月經初潮。另找個時間來追求我吧;我會讓你吃驚的。」

「讓我『吃驚』,還是讓我驚喜?」

「都一樣。賈斯廷,我只是想說清楚你和密涅娃的關係。雖然你們的關係很近,讓密涅娃感到很親近,但你們兩個共同的基因其實很少,你幾乎不能說是她的『表親』。」

「我也感到跟她很親近。」我告訴老祖,「我很高興,''而且深感榮幸。但我還不知道為什麼我被選中了。」

「如果你想知道他們偷了你的哪個基因對,以及為什麼,你最好去問伊師塔,讓她去問雅典娜;我很懷疑密涅娃是否還記得。」

「可我正好記得;我留下了這部分記憶。賈斯廷,我想保留一些數學方面的能力。我可以在你和利比教授歐文之間選一個——我選擇了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哇!我極其尊敬傑克·哈迪·歐文斯;我只是一個應用數學家,而他是個傑出的理論家。)「無論為什麼,親愛的表親,我非常高興你選擇了我作為你的一個捐贈父親。」

「著陸。」飛艇「轟」地一聲停了下來,紅頭髮的複製品之一、萊比思·拉祖麗向大家宣布。(這艘船看樣子是科森·法姆斯萊德型反重力飛艇,在這麼一個新殖民地能看到這種船,我感到很吃驚。)

拉撒路回答道:「謝謝你,船長。」

兩個小姑娘跳出小艇;老祖和我扶著密涅娃走出飛艇。其實她並不需要這樣的幫助,但還是優雅地接受了,舉止高貴。這是另一個令我驚訝的移民生活細節,新羅馬就比較缺乏這種古老的禮儀。(我又一次發現,布恩多克人比塞昆德斯人更注重正式的禮節,但同時在禮節方面也更隨意、更放鬆一些。我之前想像中的拓荒生活充斥了太多的傳奇色彩:艱難,臉上長滿鬍子的男人和危險的動物搏鬥,騾子拉著有頂蓬的騾車向遙遠的地平線走去。)

「船長!」拉祖麗命令道,「胖墩——睡覺去!」反重力飛艇搖晃著離開了;兩個小姑娘加入我們的行列,一個拉著我空出的那隻手,另一個拉著拉撒路空出的手,密涅娃走在我們中間。要不是密涅娃在場,我的注意力準會全部集中到這兩個長滿雀斑的小淘氣鬼身上。我不是那種會情不自禁喜歡小孩的人;有些小孩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尤其是那些早熟的孩子。但我覺得她們倆身上那種一本正經的早熟很有魅力,而不是令人討厭……還有老祖的那些特徵:談不上俊秀但卻強壯的體格,大大的鼻子,都被清清楚楚地複製了過來,但又帶了一點頑皮的女孩子的特點。要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看著這兩個孩子』我會高興得咯咯笑起來的。

我說「等一等」,然後拉住勞瑞蕾的手,這樣大家都停住了腳步。我又看了一眼那所房子,「拉撒路,建築師是誰?」

「我不知道,」他說,「他已經死了四千多年了。建築原型是龐培城政治首腦的宅邸,那座城市大約也是毀於那個時期。我在一個叫丹佛的地方的博物館裡看到了它的建築模型,照了照片;我很喜歡它。照片早就沒有了,但我向雅典娜描述那座建築時,她在記憶庫的歷史部分找到了那座建築廢墟的影像。根據它,再加上我的描述,她設計了現在這個版本。有一些小的改造但沒有改變它溫馨的特點。雅典娜用她的外延裝置和無線電通訊鏈接建造了它。它很適合這裡的氣候條件;這裡的氣候和龐培城很相似。我喜歡庭院被房子圍在中間的建築。這樣更安全一些,儘管這裡已經很安全了。」

「順便問一句,雅典娜在哪兒?我是指主計算機本身。」

「在這裡。建這所房子的時候,她還在『多拉』上;現在她搬到這裡了。她先建了她自己的位於地下室的家,然後才在上面建了我們的房子。」

密涅娃簡潔地說:「計算機喜歡有安全感,並想和她親近的人距離近一些。拉撒路請原諒,親愛的,你在時間上犯了個小錯誤: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事。」

「哦,對。密涅娃,等你活了我這麼長時間的時候——你會活那麼長時間的你會發現你總是在時間問題上犯錯誤。有血有肉的人總會犯這種錯誤。你讓你自己降了那麼多級,變成大活人,所以你也得作好準備,接受肉體固有的缺陷。更正一下,賈斯廷——建這座房子的應該是『密涅娃』,而不是『雅典娜』。」

「是雅典娜建造的——可以這樣說。」密涅娃補充道,「我把有關工程、建築細節還有其他資料都留給了雅典娜,現在它們都在那裡。我自己只保留了一些最簡單的、有關建造這所房子的記憶——我想記住這件事。」

我說:「不管是誰建的,它真是太美了。」突然間,我感到有些傷感。從理智上,我可以接受這位年輕女人在前世是一台計算機這個讓人吃驚的事實甚至接受我曾經在多年以前、在距離此地很多光年以外的地方和這台計算機一起工作過的事實。但這番討論突然又把我帶回了感性世界:我正牽著這個可愛姑娘溫暖的手臂,但嚴酷的事實是,她在不久以前還是一台計算機,是她建造了這所新房子——在她還是一台計算機的時候。這讓我震驚。很少有什麼事能讓我震驚,因為我是一名歷史學家,已經很老了,哪怕在頭一次接受回春治療以前,我對新奇事物的感覺就已經衰退了。

我們走進了房子,我的傷感被熱情的問候一掃而光。我和房子的主人們互相行了接吻禮——兩個美麗的年輕女人,聽到她們的名字後我認出了其中的一個,她是艾拉的女兒哈瑪德婭德,看起來像她的父親。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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