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主題變奏XIII 布恩多克

「艾拉,」拉撒路·龍說,「你有沒有看過這份清單?」他坐在新殖民地首領艾拉·維薩羅位於布恩多克的辦公室里,布恩多克是特蒂尤斯最大的聚居地,也是唯一的一個。和他們在一起的是剛從塞昆德斯新羅馬趕到這裡的賈斯廷·富特四十五世。

「拉撒路,阿婭貝拉的信是寫給你的,不是我。」

「那個可笑的、愛拍馬屁的無恥之徒總有一天會讓我厭煩透頂。無處不在的代理族長阿婭貝拉·富特一海德里克女士,她大概覺得自己已經戴上了王冠,成了霍華德女王。我都想回去自己執掌那把權力槌了。」拉撒路把那張清單遞給維薩羅,「你看一眼吧,艾拉,賈斯廷,關於這上面列的東西,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沒有,老祖。阿婭貝拉讓我把這個交給您,還命令我向您簡要介紹一下不同時代之間寄送『延遲信件』的辦法——如果是大散居以前的時代,這種辦法可能會出現問題。但我不認為她的想法切合實際。容我冒昧,我想說我對於地球歷史的了解要比她多得多。」「我肯定你知道的比她多。我想她是抄襲了百科全書,炮製出了那張清單。別拿她的看法來煩我了。哦,你可以把她的想法歸納一下,告訴我個大概。但我不會按她說的做。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賈斯廷。」

「謝謝您,祖先——」

「叫我『拉撒路』。」

「『拉撒路』。我此行的正式使命是了解這裡的情況,回去向她彙報——」

「賈斯廷,」艾拉很快地插進話來,「阿婭貝拉是不是認為她對特蒂尤斯也有管轄權?」

「恐怕是這樣,艾拉。」

拉撒路鼻子里哼了一聲,「她沒有。不過反正她離得這麼遠,如果她想封自己為『特蒂尤斯女王』,倒也沒什麼關係。我來介紹一下我們的情況,賈斯廷。艾拉是這個殖民星球的首領,我們現在還在適應新環境。這兒的市長是我,但具體的事都是艾拉做,我只管在會議上拿權力槌敲打敲打——總有一些移民認為一個新殖民地可以像一個大城市星球那樣運作,我主持會議的任務就是向這些傻瓜潑冷水。等我作好準備、可以開始這趟時間旅行的時候,我們會取消殖民地首領這個職務,艾拉會繼任市長。

「請隨便四處參觀,數數有多少人,想査看任何記錄都行,做你想做的事。歡迎來到特蒂尤斯,在銀河系這半邊,它是最大的小殖民地。儘管自在點,孩子。」

「謝謝你。拉撒路,我將來會留在這裡,當個移民。但我想在完成你的自傳之前繼續擔任首席檔案官一職。」

拉撒路說:「哦,那些垃圾——燒了它吧!還不如多找幾個姑娘呢,年輕人!」

艾拉說:「拉撒路,別那麼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忍受你的奇思異想,就是為了把它們統統記錄下來。」

「廢話。當我奪回權力槌、阻止那個醜陋的女公爵把你流放到極樂行星的時候,我就已經充分報答過你了。你想要的東西你已經得到了,幹嘛還要在意我的記憶?」

「我在意。」

「嗯——也許賈斯廷可以在這裡做編輯工作。雅典娜!派拉思·雅典娜,你在嗎,親愛的?」

「我在聽,拉撒路。」艾拉桌上的揚聲器里傳出一個甜美的女高音。

「你的記憶庫中存儲了我的記憶,不是嗎?」

「當然,拉撒路。自從艾拉把你救出來以後,你說的每句話——」

「不是『救』,親愛的。是綁架。」

「修改錯誤。——自從艾拉在那個廉價小旅館裡綁架了你以後,你說的每句話,所有你關於從前的回憶。」

「謝謝,親愛的。你看行不行,賈斯廷?如果你非得在大海里撈針的活,就在這裡撈吧。除非你在塞昆德斯還有未了結的事?家庭,或者其他什麼?」

「我沒有家。有長大了的孩子,但沒有妻子。我的助手接替了我的工作,而且我已經推薦她作我的繼任者,只需要得到理事們的同意就行。但我覺得有些太突然了。嗯……我的飛船怎麼辦?」

「應該說『我』的飛船。我說的不是飛船『多拉』,而是你來這裡時乘坐的那艘單人自動艇,『通信鴿』。它屬於一家公司而我是那家公司的母公司的大股東。我這就把它接收下來,還能替阿婭貝拉節省一半租金昵。」

「是嗎?代理族長女士沒有租用那艘自動艇,拉撒路;她徵用了它,用於公共服務。」

「好嘛,好嘛!」拉撒路笑著說,「也許我要起訴她。賈斯廷,塞昆德斯的殖民地合同憲章中沒有允許政府徵用私人財產的條款。對嗎,艾拉?」

「從技術上說是對的,拉撒路。但早就有過徵用土地的先例。」

「艾拉,我想和你辯論一下。你有沒有聽說過可以徵用星際飛船?」

「從來沒有。除非你把『新疆域』算進去。」

「哎呀呀,艾拉,我從來沒有徵用過『新疆域』;我是為了逃命偷了它。」

「我說的是斯雷頓·福特對『新疆域』做的事,不是你。也許應該稱之為積極的徵用?」

「唔,在他死後幾千年,現在又提出這件事,這可顯得你有些心胸狹隘呀。再說,如果斯雷頓沒有做那些事的話,我不會在這裡,你也不會在這裡。我們兩個都不會。你真該死,艾拉。」

「消消氣,祖父。我只是想說,一個政府的首腦有時候不得不做一些作為一個個體永遠不會做的事。但是,如果阿婭貝拉在塞昆德斯可以徵用『通信鴿』,那麼你在特蒂尤斯上也可以做同樣的事。你是一顆自治行星的政府首腦。給她個教訓。」

「唔……艾拉,別引誘我。我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如果這麼做成了慣例,它將會終結星際旅行。我不會用這麼一個在法律上站不住腳的借口來觸發雷區。不過我的確間接地擁有那艘飛船,如果賈斯廷想留在這裡,他可以把它交還給我,我會把它還給運輸公司。好了,咱們再回到那張清單上吧。瞧那隻老蝙蝠都想要什麼?看到她想讓我考察彙報的年代和地點了嗎?」

「看上去,這條旅行路線應該很有趣。」

「是嗎,嗯?覺得有趣的話,乾脆你來吧。『黑斯廷斯戰役 ——第一、第三和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奧爾良戰役——君士坦丁堡陷落——法國革命——滑鐵盧戰役。』還有塞莫皮萊戰役 和其他十九場我壓根兒不知道的陌生人之間的衝突。她怎麼沒讓我評判大衛和哥利亞的那次決鬥 ?我是個膽小鬼,艾拉,只有逃不掉的時候才會戰鬥——不然她憑什麼認為我能活這麼長時間?血腥場面不是供觀賞的運動。如果歷史說在某天、某個地點發生了一場戰爭的話,那麼我會遠遠離開那個地方——或是那個時代。我會在小酒館裡坐著喝小酒,和酒吧女招待調調情。我才不會去拚命躲避迫擊炮火,以此滿足阿婭貝拉殘忍的好奇心呢。」

「我也這麼勸說過她,」賈斯廷說,「但她說這是家族的正式研究項目。」

「見鬼去吧。我告訴過她,時間旅行這件事只有一個目的:建立傳遞延遲信件的體系。我是個懦夫……又不為她打工。我只去我想去的地方和時代,看我想看的事——而且會盡量避免和當地人對抗。尤其是那些相互之間正在對抗的人;他們肯定正巴不得可以向誰開火呢。」

「拉撒路,」艾拉·維薩羅說,「你一直沒說你的計畫。你自己想著些什麼事。」

「唔,反正不看戰爭。對我來說,戰爭已經被記載得太詳細了。地球的歷史上還存在著其他很多有趣的事——祥和的事。正因為它們是祥和的,所以沒有被詳細記錄下來。我想去看看處於巔峰時期的帕台農神廟 ,想坐著薩姆·克萊門茲 駕駛的船沿著密西西比河向下航行,到正處於公元紀年開始後三十年的巴勒斯坦去,尋找某個由木匠變成大法師的人——我要搞明白是不是存在過這麼一個人。」

賈斯廷·富特看上去有些吃驚。「你說的是基督教的救世主嗎?很多關於他的故事都是神話,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

「你怎麼知道那些是神話?他的存在與否是一個從來沒有定論的問題。而比他早四個世紀的蘇格拉底,其真實性卻和拿破崙一樣得到了完全的承認。拿撒勒 的那位木匠卻不一樣。儘管羅馬人和猶太人都同樣細心地留下了歷史記錄,但那些記錄里卻找不到本來應該被記錄下來的事件。

「不過,如果我花上三十年的時間,我可以發現事實真相。我會說那個時代的拉丁語和希臘語,對希伯來語也幾乎同樣精通;我需要學的只是阿拉伯語。如果我找到他,我會跟著他到處走,把他的話用微型錄音機錄下來,看看這些話和人們認定是他講的話之間有沒有什麼出入。

「但是我不敢擔保。耶穌的真實性是歷史上最模糊不清的問題,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問題連提都不能提。如果你問這個問題,他們會絞死你——或者把你綁在火刑柱上燒死。」

「真是太奇妙了。」艾拉說,「看來我對地球歷史的了解並不像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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