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主題變奏IX 拂曉前的對話

計算機說道:「拉撒路,你不困嗎?」

「別嘮嘮叨叨的,親愛的。我已經度過無數個不眠之夜了,現在還在這裡,活得好好的。一個男人,只要有人陪在身邊,支撐他度過無眠的夜晚,他是永遠不會割斷自己喉嚨的。你就是能好好陪伴我的人,密涅娃。」

「謝謝你,拉撒路。」

「這是簡單的事實,姑娘。如果我睡著了——很好。如果我沒睡著,也沒有必要告訴伊師塔。不用告訴她。告訴她也沒用;她會把我的狀況畫成圖表來分析,不是嗎?」

「恐怕是的,拉撒路。」

「你當然知道會是這樣。我之所以願意成為一個好好先生,聽他們的吩咐,完成整個回春過程,一個重要原因是就為了重新獲得我的隱私權。隱私權和有人陪伴同樣重要;這兩樣少了哪一個都會讓人發瘋的。梅森·龍飯店達成的另一個目標就是這個,隱私權;我給了那兩個孩子隱私權,雖然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需要這個。」

「這一點我不大明白,拉撒路。我注意到他捫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花在『性愛』上——這樣很好,這一點我理解。我是不是應該從你給我的數據里推斷出其他什麼結論?」

「不,因為我並沒有把所有信息都告訴你。連十分之一也沒有。我只是大略說了說在我認識他們四十年的時間裡發生的一些事,以及一些——不是所有的——關鍵點。比如,我有沒有提到喬殺了一個人的事?」

「沒有。」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對這個故事不重要。某天晚上,一個年輕人到他們店裡執槍搶劫。麗塔右手正摟著J.A.給他餵奶,或準備給他餵奶,拿不到她放在錢匣子里的槍;她無法搏鬥,於是聰明地選擇了不反抗。喬突然之間消失了,我想那個小混混沒有琢磨這件事。

「這個小混混剛剛揣起他們一天的收入,喬就用一把切肉刀結果了他的性命。整個過程中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喬的動作又快又准。喬只是在『利比號』上在我的強迫下練習過搏擊,這一點我敢肯定。其他事情喬做得也很適當——他把小混混的頭割了下來,把他的屍體扔到大街上,讓他的同伴拿走。這是說如果他有同伴;如果沒有,就讓清潔工把屍體運走。,然後,喬把他的頭掛在店前的釘子上,那顆釘子就是派這個用場的。這以後,他關上門,把屋內收拾整理了一下,可能還花了些時間把胃裡的東西嘔吐出來;喬的心腸很軟。但是十有八九麗塔沒有嘔吐。

「那個城市的安全管理委員會給予了喬通常的獎勵,街道管理委員會為喬募捐,把募來的錢和城市委員會的獎勵一起發給了喬。一把切肉刀對一把槍,卻取得了勝利,這可不尋常,理應得到特別的獎勵。對伊斯特拉廚房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廣告,其他倒也沒什麼。對了,還有那筆錢,無疑可以幫助那倆孩子償還貸款。所以說,這筆錢最終落進了我的口袋裡。如果我不是到新卡那維拉時正好路過伊斯特拉廚房看了一下的話,我還不知道這個小小的轟動一時的事件呢。那時候人頭已經撤下來了——你知道,蒼蠅太多。但是按照慣例,街道委員會要求喬把一顆塑料假頭作為戰利品掛在上面。我本來打算說隱私權的,扯遠了。

「為梅森·龍挑選地方的時候,我要保證那裡可以為一個越來越大的家庭提供足夠大的空間。他們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在我們談話那天還有一個在肚子里。新的時間安排使他們兩個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隱私。他們可以廝守在一起,做愛度過愉快的時光。而且,當你真正覺得累的時候,一個人躺在床上總是最舒服的。新的作息表交錯安排了他們的一部分工作時間,讓他們不僅可以實現這點,而且使這成為每天生活中必然會發生的事。

「我還計畫讓他們有單獨的房間,不受孩子的打擾。除此之外,還要處理另一個麗塔沒有提及、而喬可能想都沒想過的問題。密涅娃,你能給『亂倫』下一個定義嗎?」

計算機回答道:「『亂倫』是一個法律辭彙,不是生物學上的說法。它是指在法律規定不能結婚的人之間發生的性行為。這種行為本身是被禁止的;至於這種結合在遺傳學上的後果如何倒並不重要。這樣的禁令在不同的文化中有很大的不同,通常是,但不總是,以血緣關係遠近為基礎。」

「你說的『但不總是』真是太對了。有的習俗允許第一代表親之間結婚——這從遺傳學上來講是很危險的卻禁止一個男人和他兄弟留下的寡婦結婚,儘管這樣的婚姻並不比他兄弟的第一次婚姻更危險。當我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你可以在某個州發現一條規定,然後跨越一條看不見的分界線,在五十英尺以外就能找到一條與之恰恰相反的規定。在某些時候、某些地方,上面所說的兩種結合情況都是要強制執行、或是被禁止的。關於亂倫有無窮無盡的規則和定義,其中很少有邏輯性在裡面。密涅娃,根據我的回憶,霍華德家族是歷史上唯一一個拒絕用法律規定、而是根據遺傳危險性來定義亂倫的家族。」

「這和我這裡的記錄是一致的。」密涅娃贊同道,「霍華德的遺傳學家可能會反對兩個沒有已知的共同祖先的人結婚,同時卻不反對兄妹或姐弟之間的婚姻。基因圖譜的分析結果決定一切。」

「是的,的確是這樣。現在讓我們先不管基因問題,來談談社會禁忌。亂倫可以有種種形式,但最常見的情形發生在兄妹或姐弟之間、或是父母和子女之間。麗塔和喬是一個很特別的例子,按照社會習俗是兄妹,但從基因角度來說,卻是完全沒有關係的兩個人,或者說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並不比兩個陌生人更密切。

「現在又出現了第二代的問題。蘭德弗是禁止兄妹或姐弟結合的,所以我向麗塔和喬強調,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們把對方當作『哥哥』和『妹妹』。

「到目前為止,一切部很順利。他們照我說的做了,沒有人產生懷疑。然後就到了那個我們計畫開辦梅森·龍的晚上。我的教子那時十三歲了,已經開始對性感興趣了,他的妹妹十一歲,開始吸引人了。親兄妹結婚不僅從遺傳學上來講是危險的,也違背了社會禁忌。任何養過小狗或是多個孩子的人都知道,一個男孩對他的妹妹也能產生性衝動,就像對街上其他女孩一樣,而他的妹妹更容易得手。

「而小利比是一個紅頭髮的小天使,十一歲的時候就性感動人,即使是我都能感受到。很快就會有追求者對她蠢蠢欲動了。

「如果一個人推動了大石頭,他就不能忽視由此帶來的雪崩。十四年前,我解放了兩個奴隸——因為他們其中一個所戴的貞節帶衝擊了我有關人類尊嚴的信念。難道我必須找到什麼方法給這個奴隸的女兒再戴上貞節帶嗎?我們又回到了起點!密涅娃,我的責任是什麼?是我推動了第一塊大石頭。」

「拉撒路,我是一台機器。」

「哼!你是說人類關於道德責任的概念和機器的不一樣。親愛的,我真希望你是個女孩,長著一個大屁股可以讓我拍一拍——我會拍的!你的記憶里儲存了很多可以用於判斷事物的經驗,比真正的人要多得多。別再躲了。」

「拉撒路,沒有人能夠承擔無限的責任,否則他會因為無法承受無盡的內疚感而發瘋的。你可以給利比的父母一些建議。但你的責任沒有大到那個程度。」

「嗯。你是對的,親愛的——以通常的標準來判斷。但我是個不可救藥的愛多管閑事的人。十四年前我對那兩個孩子的行為不管不顧,可以這麼說,沒有造成悲劇只是因為運氣好,而不是計畫得好。現在我們又面臨同樣的問題,其結果可能是災難性的。我並非出於社會『道德』——這只是我的一個原則,不想在無意中傷害什麼人。我才不在乎這些孩子們是不是會玩『扮演醫生』、『製造孩子』之類的遊戲,或是其他什麼用於稱呼他們實驗的字眼;我只是不想讓我的教子給小利比帶來一個有缺陷的孩子。

「所以我插手了這件事,請他們的父母考慮這個問題。我補充一點,麗塔和喬對遺傳學的了解程度就像一頭豬對政治的了解程度一樣。在『利比號』上的時候,我只是自己一個人擔心,後來也從來沒有和他們討論過這件事。麗塔和喬作為自由人在社會上競爭,獲得了非凡的成功,但除此以外,他們仍是很無知的。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教了他們讀、寫、算,以及其他一些用得著的本事。自從到了蘭德弗,他們一直在不停地工作,沒有時間彌補自己在教育上的缺失。

「更糟糕的是,他們是移民,在成長過程中沒有接受當地亂倫禁忌的教育。他們知道這個,只是因為我警告過他們——但不是從小就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觀念。布萊斯德同樣有亂倫的禁忌,只是和蘭德弗稍有些不同,但在那個星球,這種禁忌並不造用於家養的牲畜,也就是奴隸。奴隸是別人吩咐他們怎麼繁殖,他們就怎麼繁殖。在主人的安排之外,他們之間想和誰睡就和誰睡,只要別被主人逮住就行。具體到我這兩個孩子,最有權威的人——就是他們的母親和牧師——告訴他們,他們是『用來配種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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