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斯特從工作中抬起頭來,「小子!「什麼事,閣下?」
「你想要的那個年輕人——現在可以了。火星人剛剛已經放手了。」
迪格比有些迷惑,「抱歉。我對哪一個年輕的造物負有什麼責任嗎?」
弗斯特露出天使的微笑。奇蹟從來都沒有必要——事實上,「奇蹟」這個偽概念是自相矛盾的。但這些小子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認識到這一點。」沒什麼,」他溫和地說,「這是一次小型殉難,我會親自去守護——對了,小子!」
「閣下?」
「請叫我『弗斯''。出外勤的時候正式些也好,但在工作室就沒必要了。還有,記得提醒我別再管你叫『小子』。我看過記錄,上次的臨時任務你幹得很不錯。你想我叫你哪個名字?」
他的助手眨眨眼,「我還有別的名字嗎?」
「成千上萬。有特別喜歡的嗎?」
「唔,在這個永世 里,過去的事兒我真記不起來了。」
「好吧……你覺得『迪格比』怎麼樣?」
「呃,不錯。是個好名字。謝謝。」
「不用謝我。這是你自己掙來的。」天使長弗斯特沒有忘記自己剛才承擔下來的那個小任務,於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中。有那麼一會兒,他考慮著該怎麼做才能讓小帕特麗夏不那麼傷心,但隨即又責備自己竟產生了如此不專業、幾乎是人類式的念頭。天使心中是不可能有寬恕的,因為它已經給天使的憐憫佔滿了。
火星的靈老為他們的重大美學問題找到了一個一流的解決方案(實驗性的),於是把它擱在一旁,讓它在幾個完滿三的時間裡產生新的問題。在這段時間裡,被送回自己世界的那個異星巢仔已經了解了自己的同胞,靈老們不慌不忙、幾乎心不在焉地接收了他的知識,然後對他放手了(當然是在珍愛過之後),對於他們的目的而言,他已經不再有進一步的用途了。
他們拿走了他收集的數據,之後便開始考慮進行一次探查。這是為了測試先前那個實驗性的解決方案。靈老們完全是出於美學研究,其結果也許會導致地球的毀滅——從美學的角度而言,這也許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在完滿地靈悟出決定之前,還將有許多等待。
鎌倉大佛再一次遭到強烈的地震襲擊,震中距日本本州島二百八十公里。地震殺死了一萬三千人,還把一個嬰兒拋進了鎌倉大佛的肚子里。後來,倖存的和尚們搭救了他。這個孩子在那場災難中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之後,他活了九十七個地球年,據說一輩子都老打嗝,除此之外倒沒有什麼別的後遺症。辛希婭·杜爵斯在一片閃光燈下進入了一所修道院,三天之後又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前聯邦秘書長道格拉斯輕微中風,疾病癱瘓了他的左手,卻沒能癱瘓他的腦子,他仍然管理著人家委託給他的資產。環月有限公司公布了一份招股說明書,它旗下附屬的戰神零售公司準備發行股票。使用萊爾驅動器的探險飛船「瑪麗·簡·史密斯號」在冥王星上降落。二月份,科羅拉多的弗雷澤出現了自有記載以來的最低平均氣溫。
牛舌主教在新大道禮拜堂佈道,講的是《馬太福音》第二十四章二十四節:「因為假先知、假基督將要起來,顯大神跡、行大奇事。倘若能行,連選民也就迷惑了。」他還強調說,自己這番咒罵不是針對摩門教、基督教科學派、羅馬天主教,或者新啟示教——尤其不是針對這最後一個——也不針對任何探索旅程中的同路人,他們只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條或儀式上有一點點分歧,但大家的工作都是好的……他說的只是那個宣揚異端邪說的暴發戶,是他誘使忠實的捐獻者遠離了自己父輩的信仰。在這同一個國家的另一個城市,一個亞熱帶的度假勝地,三位原告控告一位牧師、他的三個助手,還有張三李四以及其他人,指控他們公開猥褻,外加家庭生活不檢、參與腐化青年等罪行。縣檢察官無意提起公訴,他手上還有一打這類東西記錄在案呢——原告證人在傳訊的時候從沒露過面,無一例外。
他向他們指出了這一點,但他們的發言人回答說:「這次你會得到支持的。大主教肖特已經下了決心,不能讓這些敵基督 再興旺下去。」
檢察官對敵基督不感興趣,可是,初選的日子眼看著就要到了。「好吧,不過別忘了,沒有支持,我什麼也幹不了。」
「會有的」
朱巴爾·哈肖醫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但他聽說的類似事件實在太多,再也無法保持內心的安寧。最後,他屈服於那種最最陰險的惡習:新聞。迄今為止,他還只是訂購了剪報服務,接受任何有關「火星來客」、「瓦·邁·史密斯」、「窘宇教」和「本·卡克斯頓」的新聞。然而請神容易送神難,就在最近,他兩次一時衝動,差點讓拉里把嘰嘰呱呱匣子裝上。兩次都是險勝。
該死的,難道這些孩子就這麼讓他干著急,就不能時不時地錄封信給他嗎?「速記!」
安妮走進來,但他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皚皚的白雪和空蕩蕩的游泳池上。「安妮,」他說,「給咱們租個珊瑚島。把這座墳掛牌賣掉。」
「好的,老闆。」
「不過,把這片荒地交還給印第安人之前,珊瑚島要先簽個長期合同。我有多久沒寫過賺錢的貨色了?」
「四十三天。」
「把這當成個教訓。開始,《林中小馬的鎮魂歌》——」
冬日的渴望凍結在我心深處
破碎的盟約烤炙著靈魂
久已失落的迷醉仍如幽靈般隔開你我
苦澀的寒風帶來極地的悲鳴
傷痕纍纍、肌腱扭曲,斬落了肢體僅剩殘端
飢俄如痛苦的深淵,錯位的骨頭抽痛不已
沙土灼燒雙眼,睦中的光彩早已黯淡
然而孤獨的折磨卻也不曾稍添……
高燒的微光描繪出你神聖的臉
破裂的鼓膜中依舊回蕩著你的語言
奔涌而來的黑暗我並未畏懼
然而死亡將讓我失去你,惟有它令我悲嘆
「好了,」他輕快地加上一句,「署名『路易莎·M·阿爾科特』,寄給《團結》雜誌。」
「老闆,這就是你的『賺錢的貨色』?」
「嗯?過不了多久就會值錢的;把它存檔,我的遺囑保管人可以拿它付遺產稅。追求藝術就是這麼回事兒:只有等到作家沒法子數鈔票了,他最好的作品才能賣得起價錢。文學生涯——哼!貓要是不叫,你就一直撓它,撓到它喵喵喵為止。這就是文學生涯。」
「可憐的朱巴爾!沒人為他難過,所以他只好自憐自傷了。」
「還在挖苦我!難怪我什麼都寫不出來。」
「不是挖苦,老闆。只有穿鞋的才知道哪兒夾腳。」
「我道歉。好吧,賺錢的貨色,這就來了。題目:《送你上路》——」
垂下的蠅結帶來遺忘,
斧子中也有慰藉,
然而毒藥更加直白,讓你的神經得以松馳。
手彈帶來休止,
絞架上也有安眠,
然而毒藥更是唾手可得,千斤重擔從此不必再挑。
你在電椅上尋著休憩,
毒氣也能給你安逸,
然而就在最近的拐角,藥劑師便有一堆堆封好的安息。
若你厭煩了面對事實,
堂的墓地里總能找到逃避,
好心的騙子開下毒藥,那便是最平坦的大道。
一起唱吧——
一聲呻吟,一聲嘆息,然後兩腿一蹬,
死亡就此降臨,要麼安安靜靜,要麼吵吵鬧鬧——
但要找到歸宿
啊,還有什麼比朋友手中的一杯忘川水更好?
「朱巴爾,」安妮憂心忡忡地問,「你肚子不舒服嗎?」
「從沒舒服過。」
「這個也是要存檔的?」
「呃?這是給《紐約人》的。」
「他們會斃了它。」
「他們會出錢買它。它夠病態,他們會買的。」
「再說,韻律也不大對頭。」
「當然!你總得給編輯點兒什麼東西,讓他可以動筆刪改一番,不然他會難過的。等他往裡頭撒過尿,那味兒就更討他喜歡了,於是他就會買下來。親愛的,我這輩子都在避免寫出誠實的東西,干這種活兒的時間比你活的日子還長呢。別想對爺爺指手畫腳。去把它寄了,要不要我替你看著阿比?喂!現在是阿比蓋爾吃奶的時間!你不是速記,朵卡絲才是。」
「等上一小會兒阿比也餓不著。朵卡絲躺著呢。孕初反應。」
「胡說八道。安妮,誰要真懷孕了,我能比她還早兩個星期發現——這你比誰都清楚。」
「朱巴爾,你別去煩她了!朵卡絲生怕自己沒懷上……她就是想覺得自個兒懷上了,能騙自己一時算一時。難道你對女人這麼不了解?」
「呣……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