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可恥的職業 第三十章

第一船男女混雜的殖民者抵達火星;上一船的二十三人裡面有十七個活了下來,其中六個隨後返回地球。未來的殖民者來到秘魯境內,在海拔一萬六千米處接受訓練。一天夜裡,阿根廷總統去了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隨身還帶著兩個手提箱;新任總統向聯邦高等法院申請引渡,想把他弄回國內,或者至少把箱子弄回來。艾格尼絲·道格拉斯的最後一場追悼會在國家大教堂舉行,兩千人參加了這場私人悼念儀式;秘書長在愛人亡故時表現了出十足的堅忍,評論家紛紛撰文予以讚揚。肯塔基賽馬大會爆出冷門,體重一百二十六磅的三歲小馬「通貨膨脹」一舉奪魁,賠率為一賠五十四;這一結果導致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市殖民地機場酒店裡的兩位客人先後解體,一位是出於自願,一位是由於心臟病突發。

未經新啟示教會授權的傳記《魔鬼和弗斯特》被人私下重印,同時出現在全美各地;但到太陽下山時,每一本都被燒了個乾乾淨淨、印板也被毀棄,與之相伴的是各種動產、不動產損失,外加故意傷害和襲擊,最後造成數人傷殘。有謠傳說,大英博物館還保存著一本第一版(不屬實),梵蒂岡圖書館裡也有一本(屬實,但僅供天主教學者借閱)。

田納西州議會正對一項議案進行表決,看看是不是要讓圓周率等於三;這項議案是由公共教育和道德委員會提交的,結果在下院獲得全票通過,最後被上院否決。一個跨教會的原教旨主義團體在阿肯色州的范布倫設立了辦事處,募集資金,準備向火星派遣傳教士;朱巴爾·哈肖醫生捐了筆錢,署名寫的卻是《新人道主義者》主編的名字(和地址),那是一位激進的無神論者,也是他的密友之一。

除此之外,朱巴爾再沒找著什麼樂子。原因只有一個:邁克的新聞太多了。他很珍惜吉爾、邁克回家的時光,對邁克的進展,特別是他發展出幽默感之後的進展,更是大感興趣。但他們現在很少回家,而最近的情況也讓朱巴爾高興不起來。

神學院聯合會把邁克掃地出門,還有一大堆義憤填膺的神學家在他背後揮舞拳頭,其中一些人生氣是因為他們信仰上帝,另—些則是因為壓根兒不信有上帝這碼事——但雙方在厭惡火星來客這點上倒是心有靈犀。朱巴爾並不為這個煩心,他總覺得神學家不是什麼好東西,除了車裂之外,無論遇上什麼事兒都是活該。再說這經歷對那孩子有好處,下回他就知道學乖了。

邁克(在道格拉斯的幫助下)又偽造了一個名字,開始在聯邦軍隊服役,但這也並沒有讓朱巴爾不安。因為他心裡清楚,沒有哪個軍士能傷害邁克。至於聯邦軍隊會有什麼遭遇,於他更是無關痛癢。(哈肖是個心懷不滿的反動分子,美國失去自己的軍隊那天,他就燒掉了榮譽退伍軍人勳章,一切的一切。)

讓朱巴爾有些吃驚的是,邁克的「二等兵瓊斯」竟沒惹出多少亂子,而且堅持了蠻長一段時間——差不多有三個星期之久。邁克的軍旅生涯完滿謝幕於一次講課之後,他抓住自由提問的機會大肆宣揚武力的無用(同時評論了以同類相食的方法削減過剩人口的優越性),他還自願充當小白鼠,希望當場證明自己的觀點:任何性質的武器都沒有存在的必要,想用它來對付一個自律的人是不可能的。

他們沒有接受他的提議,而是把他踢出了軍隊。

道格拉斯給朱巴爾看了一份絕密、不得複製、僅存三份的報告,並且提醒他注意,沒人知道「二等兵瓊斯」就是火星來客,連總參謀長也蒙在鼓裡。朱巴爾大致瀏覽了一遍,發現涉及瓊斯受訓使用武器的那部分最為矛盾百出;讓朱巴爾吃驚的是,這世上還真有些帶種的傢伙,竟然有膽量宣誓作證,說自己親眼看見武器消失了。

最後一段話朱巴爾讀得很仔細。「結論:測評對象系天生的催眠師,或可用於情報部門,但不適於任何戰鬥單位。然而,其較低的智商(低能級」、超低的常規得分和妄想狂傾向(自以為偉大)使我們不便開發他的白痴-專家型天賦。建議:勒令退伍,不合格——無養老金、無退伍撫恤金。」

邁克給自己找了不少樂子。他當兵的最後一天正好有場閱兵式,當邁克的連隊接受檢閱時,將軍和他的全體幕僚全陷進了齊腰深的……田園風味產品中。那種東西自有其象徵意義,但在如今的閱兵場上實屬罕見。不過它們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難忘的氣味。所有人都相信這是一次集體催眠。朱巴爾確信,邁克在惡作劇上的品位實在惡劣。他不禁聯想起自己在醫學院時的一次事件,其中涉及屍體和院長。幸運的是,那次他沒忘記戴橡膠手套!

朱巴爾其實很享受邁克這段不體面的軍旅生涯,因為那段時間吉爾一直留在家裡。這件事結束後,邁克也回了家,這次經歷看來對他並沒有什麼打擊。他對朱巴爾吹噓說自己很聽吉爾的話,沒有讓任何人消失,只弄掉了幾樣沒生命的東西……但按照邁克自己的靈悟,如果吉爾不是這麼軟心腸的話,地球本來有好幾次機會可以變成一個更好的地方。朱巴爾沒跟他爭論;他自己也有一張長長的「死了才好」的名單。

邁克的成長方式是獨一無二的,這樣很好,因為邁克本人就是獨一無二的。但他最後那個把戲實在有些離譜:什麼「尊敬的瓦倫丁·M·史密斯牧師、醫生,文學學士、神學博士、哲學博士,寰宇教有限公司創始人」——見鬼!一個紳士壓根兒不該管人家靈魂的閑事,這孩子鐵了心要當個偽聖人,這已經夠糟的了。還有那些野雞大學的文憑——朱巴爾只覺得一陣陣犯噁心。

最糟糕的是,邁克宣稱是朱巴爾給了他靈感。據說他曾聽朱巴爾對教會和教會的能力高談闊論,然後才孵出了這麼個主意。朱巴爾承認那些話確實挺像自己的風格,但卻不記得他什麼時候說過。

具體操作時,邁克十分小心謹慎。他在一所非常之小、非常之窮的教會大學待了幾個月,通過考試拿到學士學位,之後「受到上帝的召喚」,在這個傻裡傻氣的小教派當了牧師——因為它畢竟是受官方承認的。他寫出一篇關於比較宗教學的博士論文——堪稱學術上的傑作,只是躲躲閃閃地沒有提出任何結論。這個博士學位據說是「用辛勤工作換來的」。與此同時,正好有一筆捐贈(匿名)落到了這所非常饑渴的學校里。不久,他由於「增進對星際知識的了解」獲得了第二個博士學位(榮譽學位)。一個有聲望、講信譽的大學原本不該來這一手,可邁克說得很明白,他可以出席他們有關太陽系研究的會議,但在回報上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過去,火星來客拒絕了所有類似的邀請,從加州理工到德皇威廉學院都鎩羽而歸,這樣的香餌哈佛沒法拒絕。

好吧,朱巴爾忍不住又要冷嘲熱諷一番。現在這些孩子真像哈佛的旗幟一樣紅 了。邁克在獲得聖職的教堂當了幾個星期牧師助理,之後便從那個可憐教派分裂出去,自己另立門戶。完全符合正統教義,法律方面無懈可擊,傳統方面像馬丁·路德一樣可敬——同時像上個星期的垃圾一樣臭氣熏天。

米麗安把朱巴爾從酸溜溜的白日夢裡拉了出來,「老闆!來人了!」

朱巴爾抬起眼睛,只見一輛車正準備降落。「拉里,把我的獵槍拿來。我發過誓,要再有誰膽敢落在玫瑰花上,我非斃了那個蠢貨不可。」

「他正往草地上開呢,老闆。」

「讓他來吧。這一回咱們准能逮住他。」

「像是本?本·卡克斯頓。」

「還真是他。嗨,本!喝點兒什麼?」

「什麼也不要,你可真沒個醫生樣。我得跟你談談,朱巴爾。」

「你不正談著嗎?朵卡絲,給本來杯熱牛奶;他病了。」

「少加點蘇打水,」本訂正道,「再往裡面加點酒。私下談,朱巴爾。」

「好吧,去我書房。不可,要真能瞞過這些孩子們,記得把你的法子跟我分享分享。」本跟家庭成員打過了招呼(跟其中三位成員打招呼時用的方式不大體面),他們溜溜達達上了樓。

「怎麼回事?我走錯了?」

「唔,你還沒見過新添的側樓。兩間卧室,樓下還有間浴室——然後是上頭這兒,我的美術館。」

「這麼多塑像,夠整個墓地用的!」

「拜託,本。『塑像』是死掉的政客,這是『雕塑''。請恭敬些,免得激發我的暴力傾向。這些都是複製品,這個混賬星球創造過不少偉大的雕塑,在這裡,你能找到其中幾件最好的。」

「啊,那個嚇死人的玩意兒我見過……不過其他這些大石塊你什麼時候弄來的?」

朱巴爾注視著「美麗的歐米哀爾」,「別聽他胡說,我的小甜心——他是個蠻子,什麼也不懂。」他伸出一隻手,撫摸著她滿是皺紋的美麗臉頰,又溫柔地碰了碰她那乾癟、萎縮的乳房,「我知道你的感覺……不會太久的。耐心些,我的愛人。」

他轉向本·卡克斯頓,嚴厲地說:「本,我得給你上一課,教教你該怎麼欣賞雕塑。你對一位女士無禮,這我絕不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