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有瑕疵的身世 第五章

吉爾眼睛都瞪圓了,說道:「要不是我喝得太多了,本,我敢發誓,你剛才說整個火星都是那個病人的。」

「一點不錯。他佔據了火星,在那兒的居留時間達到了法律的要求。史密斯就是火星的國王、總統、它的全體公民,隨你怎麼說都行。如果『勝利者號』沒在火星上留下人員,史密斯對火星的所有權還可能到期作廢。他畢竟離開火星,來到了地球。但『勝利者號』留了人,延續了對火星的佔領。史密斯用不著和『勝利者號』留在火星上的人分享主權,那些人只能算移民,直到史密斯授予他們火星公民權。」

「真是難以置信!」

「但卻完全合法,寶貝兒。現在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對史密斯感興趣了吧?明白當局為什麼要把他藏起來、不讓他見人了吧?他們的所作所為是非法的。史密斯不僅是火星的主人,同時也是美國公民,是自由世界聯邦的公民。而法律禁止剝奪一個公民——哪怕他是一個罪犯——與外界接觸的權利。還有,有史以來,凡拘禁來訪元首(他確實是位元首)禁止他與公眾見面,尤其是與新聞媒體人士(也就是我本人)見面,都是不友善的行為。你仍舊不願偷偷把我弄進去嗎?」

「啊?本,你把我嚇糊塗了。要是被抓住,他們會怎麼處置我?」

「嗯……也不會太嚴厲,無非找三個醫生開一張精神病證明,然後將你扔進精神病人專用的軟壁小屋關起來,隔十年八年的才讓你寫一封信——如此而已。我擔心的是,他們會怎麼處置他?」

「他們能做什麼?」

「這個嘛,可以讓他送命呀,比如死於超重疲勞什麼的。」

「你是說,他們要謀殺他!」

「嘖!嘖!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我覺得不會。首先,史密斯是一座信息富礦;另外,他是我們與人類迄今為止遇到的唯——個外星文明種族交流時的橋樑。你對經典作品的了解怎樣?讀過喬治·威爾斯的《大戰火星人》嗎?」

「讀過,很早以前,念書的時候吧。」

「設想火星人對人類窮凶極惡,毫無善意——事實上確實存在這種可能,他們將掄起怎樣的大棒對付人類?我們無從知道。有了史密斯居中調停,第一次星際大戰也許就沒有爆發的必要了。儘管這種可能性不大,但當局絕不敢完全不加考慮,等閑視之。從政治的角度說,在火星上發現生命是個新情況,他們還沒能琢磨出個道道來呢。」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有危險?」

「暫時不會有。秘書長得好好想想。你知道,他的地位本來就岌岌可危了。」

「我從不關心政治。」

「應該關心,政治的重要性並不亞於你的心臟跳動。」

「平時我也沒太注意心臟跳動的事。」

「我滔滔雄辯時別打岔。以道格拉斯為首的多數派是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一夜之間就能分崩離析,比如其中的巴基斯坦,只需一個噴嚏便會拔腿就逃。如果來一次不信任投票,道格拉斯極有可能被轟下台,滾回去做他的廉價律師。火星來客既能成就他,也能毀滅他。你願意偷偷把我弄進去了嗎?」

「我會被關進女修道院的。還有咖啡嗎?」

「我去瞧瞧。」

二人站起身來。吉爾伸了個懶腰,道:「哎喲喂,我這把老骨頭啊!別管咖啡了,本,我明天事情多。送我回家好嗎?還是叫輛空中計程車吧,安全些。」

「好吧,雖然其實天還不晚。」他走進卧室,不一會兒拿了個打火機大小的東西出來,「你真的不肯把我偷偷弄進去?」

「天哪,本,我倒是想,可是——」

「別介意,這種事確實很危險——我指的不僅僅是你的前途。」本讓她看他手裡的東西,「願意替我在他那兒裝個竊聽器嗎?」

「啊?這是什麼?」

「間謀的好幫手,自從人類學會在酒里下催眠葯以來的最佳工具。微型錄音機,發條驅動,反竊聽探測器發現不了。內部完全塑料封裝,從空中計程車扔出去也不會摔壞。它發出的信號非常微弱,跟手錶差不多,又經過屏蔽處理,不會暴露,能持續工作二十四小時。之後只需取出磁帶,另插進一盤即可。磁帶里附有新發條,封裝在一塊兒,又能繼續工作二十四小時。」

「會爆炸嗎?」吉爾緊張地問。

「你可以把這玩意兒放進烤箱去烤。」

「可是,我怕再進那間病房。」

「但進它隔壁那間房沒問題,對吧?」

「我想是吧。」

「這東西的耳朵跟驢耳朵一樣長。只要把凹下的一面貼在牆上固定好,就行了。」

「可就算隔壁那間,我要是進進出出,最後肯定會被發現。本,我還知道另一間病房,在另一條走廊,但與他的病房有一堵牆是共用的,安在那裡行嗎?」

「太好了!這麼說,你肯幹了?」

「嗯……先給我吧,我想想看。」

本·卡克斯頓用手帕擦了擦竊聽器,「戴上手套。」

「為什麼?」

「擁有這東西本身就足夠送你進牢房度個假。戴上手套再碰它,別讓人發現你有這玩意兒。」

「你為我設想的這些前景真是夠美妙的。謝謝!」

「想退出嗎?」

吉爾長出一口氣,「不。」

「好姑娘!」燈光一閃,他向上瞥了一眼,「準是你的計程車。我進去取竊聽器時打電話叫的。」

「哦。找找我的鞋在哪兒。你別上樓頂送我,越少讓人看見我們在一起越好!」

「聽你的。」

本蹲下身,替吉爾穿好鞋。站起身後,吉爾雙手捧著他的頭,吻了他一下。「親愛的本,這事不會有什麼好果子的。還有,我以前從沒想到你還是個犯罪分子。但你的牛排倒烤得挺不錯——前提是由我選定烘烤程序……如果哪天我還能用什麼事要挾你一把,讓你再向我求婚,說不定我真會嫁給你的。」

「我的求婚提議仍舊有效。」

「強盜最後總會把自個兒的姘頭娶回家,對嗎?你們是怎麼叫的,『情兒''?」她急匆匆地走了。

安裝竊聽器的過程輕而易舉。隔壁走廊那間病房的病人卧床不起,吉爾常常過去跟那人聊上幾句。她把錄音機貼在一個壁櫃頂上的牆上,嘴裡還抱怨著清潔女工從不打掃壁櫃的擱板。

第二天換磁帶也很容易,病人還沒醒來。等她醒來時,吉爾已經在椅子上坐好了。吉爾給病人講了段病房的小道消息,輕易便矇混過關。

換下來的磁帶通過郵寄送走了。郵政系統似乎比間諜那套鬼鬼祟祟的把戲安全得多。第三次更換磁帶時遇到了一點麻煩。那天她等了很久,直到病人睡著後才動手。可剛一爬上椅子,病人就驚醒了。「哦,是你呀,博德曼小姐。」病人招呼道。

吉爾嚇呆了。「你好,弗里奇利太太,」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回答,「睡得還好吧?」

「馬馬虎虎,就是背疼得厲害。」那女人沒好氣地咕噥道。

「我這就替你揉揉。」

「不管用。你為什麼老在柜子那兒搗騰呢?有什麼不對勁嗎?」吉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老鼠。」她回答道。

「老鼠?啊呀!不得了,我要換病房!」

吉爾一把擰下錄音機,塞進口袋。她跳下椅子,連聲安慰道:「不,不,弗里奇利太太,我只是檢查一下,看有沒有老鼠洞,結果什麼都沒發現。」

「真沒有嗎?」

「真沒有。我替你揉揉背吧,翻過去。」

吉爾決定冒個險,去k-12那間閑置休息室試試運氣。她拿到了醫院員工用的通用鑰匙。卻發現休息室沒上鎖,裡面裝著兩名海軍陸戰隊員。看樣子,警衛力量加強了。她推開房門時,其中一個轉過身來。「你找誰?」一個大兵問。

「別坐床上,小夥子們。」吉爾厲聲道,「需要椅子的話,我們會找人搬來的。」衛兵不情願地站了起來。吉爾走了,一路上竭力控制哆嗦個不停的雙腿。

直到下班,錄音機仍舊裝在她口袋裡。她決定趕緊把這東西還給本·卡克斯頓。升空飛赴本的公寓時,她才感覺呼吸平順了些。半路上,她給他打了個電話。

「這裡是本·卡克斯頓。」

「我是吉爾,我想見你。」

「這麼做不明智吧。」本慢吞吞地說。

「一定得見,我已經在路上了。」

「既然非見不可,那——來吧。」

「真夠熱情的!」

「你瞧,寶貝兒,不是——」

「再見!」吉爾掛斷電話。過了一會兒,她平靜了些,決定不朝本撒氣——這出把戲實在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至少超出了她的。政治那一套,她碰都不該碰。

偎在本的懷裡以後,吉爾的心裡踏實了許多。本真是個可心人兒,也許她真該嫁給他。她正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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