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全球化的顛峰狀態

清理郵箱時檢出舊郵件一則,裡面是一個英語段子,以下是我的譯文:

Q:如何是「全球化」之顛峰狀態?

A:黛安娜王妃之死。

Q:此話怎講?

A:一個英國王妃和她的埃及男友乘坐由一名喝多了蘇格蘭威士忌的比利時司機駕駛的一輛帶荷蘭引擎的德國汽車被一群騎著日本摩托車的義大利狗仔隊追蹤而在一條法國隧道里出了車禍,搶救她的是美國醫生,用的葯來自巴西。

全球化的巔峰狀態其實出現在後綴的發件人附言里:And this email inally sent by an Indian. Living in South Africa. And now forwardby a ese lady, who work flobal Ameri pany.

轉信的這位ese lady當時在一家美國公司上班,後來獵頭公司把她獵到了另一家美國公司,也是global,但上班的地方則從廣州轉到了上海。也就是說,現如今要打美國公司的工,不一定要到美國,也不一定要在廣州,當然,也不一定要到上海。《華爾街日報》曾經提醒美國的信用卡持卡人,當你致電信用卡服務中心,接聽電話並且為你排憂解難的那個人其實身在印度的某個你聞所未聞的地方。越來越多的信用卡公司正在把他們的「後台伺服器」遷往印度,並且訓練他們的印度員工說一口純熟的美語。所以,過去我們說,你要吃雞蛋,不一定非要認識下蛋的那隻母雞;現在我們可以說,你要吃壽司,不一定非要去日本,甚至,你要吃日本人一生也絕不容易吃到一回的「女體盛」,更不一定非要到東京或京都——比方說,在今年4月2日之前,在中國雲南省昆明市,你就可以將此事搞定。

4月2日發生在昆明某日資餐廳的「女體盛」事件最終以「不符合衛生條件」而告一段落。與其說是食物(壽司)本身的不衛生,不如說其實是吃法或「容器」的「不衛生」,文化、風俗以及全球化的「不衛生」。我發現,有媒體已「女體盛」直接誤讀為「女體盛宴」,進入文本的女體不再是壽司的「盛物」,而變成了食物本身。擺滿了壽司的「女體盛」,於是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換句話說,昆明「女體盛」在中國引起的友邦驚詫,實在不亞於把那個負責上酸菜的翠花給生吃了。

查「女體盛」之為飲食方式,在日本雖有悠久之歷史,卻始終是小圈子文化。我在日本呆過幾天,吃過不少壽司,也見過女體若干,吃壽司之女體,更是比比皆是,唯獨未聞有置於女體之上的壽司。問日本人,結果大多也是一頭霧水,語焉不詳。「女體盛」在日本,現狀大約近似於廣東人的進食猴腦,事出有因,卻查無實據。誠然,日本人自己的否認也未必可信,林語堂曾經也正告老外:「任何人都不能使我相信蛇肉的鮮美不亞於雞肉這一說法。我在中國生活了四十年,一條蛇也沒有吃過,也沒有見過我的任何親友吃過……吃蛇肉對中國人和西方人同樣是件稀罕事兒。」我在中國也生活了四十多年,平心而論,不是林語堂忘了廣東人也是中國人,就是他在一時的正義衝動之下仗義執言,不負責任。

「女體盛」在日本國內大致屬於正在失傳的文化,這種狀況與式微的藝妓文化或有密切相關,事實上,「女體盛」要求的女體並非普通的女體,而是藝妓的女體(昆明版「女體盛」的要求是「學歷在大學以上」)溫度對於壽司滋味的好壞至關重大,日本的壽司師傅多為男性,系因男性的體溫較為均衡穩定,不像女性那樣變化無常,從而有助於品質的保障。因此,在像我這樣一個外國人看來,「女體盛」的式微是遲早的事,壽司若非盛之以人體不可,以單純的技術層面而言,也該是「男體盛」才對頭。

若非盛之於女體,女體上的那些食物其實還是較為昆明人民所喜聞樂見的,例如做壽司經常會用到的三文魚。香港實業界某人曾獲雲南官方之邀隨一「西部開發」訪問團前往昆明。回來後我問他都吃了什麼好東西,那人先是愁眉苦臉繼而咬牙切齒:「媽的餐餐請吃三文魚。其實我想吃的是過橋米線啊。」我也是那種一想到雲南就只會想吃過橋米線的蠢物,當然我的想像中還多了汽鍋雞什麼的,遂開導曰,三文魚想必是當地極受歡迎之物,否則就不會用來招待你們這些貴賓,你可要體諒主人家的一片苦心啊,儘管「苦心」有時也會「苦口」。

如果全球化的顛峰一定會出現在中國,那麼,我相信巔峰中的巔峰就最有可能出現在雲南,這倒不一定與海拔高度有關。早在皇馬於雲南閃亮登場那會子我就堅定了這一信念。前述段子若需更新,我想應該是這樣:於昆明經營之日資跨國公司因在兩名中國女大學生的玉體之上復蓋了以日本、挪威、蘇格蘭及中國原料製成之食品並招來大批昆明記者以日本、德國或中國生產之照相機在兩米之外拍照遂令中國輿論再一次集體出離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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