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應徵聘任人虛己 葉公龍泉救月狐

兩個悄悄的走到籬邊,但聞得一陣香風。裡面便鼓琴作歌:

卻說孫炎同宋濂來請劉基。一路光景但見:簇簇青山,灣灣流水。林間幾席,半邀雲漢半邀風;杯水帆牆,上入溪灘下入海。點綴的是水面金光,恰像龍鱗片片;黯淡的是山頭翠色,宛如螺黛重重。月上不覺夕陽昏,歸來啞啞烏鴉,為報徵車且安止;星散正看朝色好,出谷嚶嚶黃鳥,頻催行客且登程。馬上說同心,止不住顛頭播腦;途中契道義,頓忘卻水遠山長。

孫炎因問宋濂說道:「章、葉二人何以與足下相善及年歲履歷?」宋濂對曰:「章兄生時,其父夢見一個雄狐,頂著一個月光在頭上,長足闊步從門內走來。他父便將手拽他出去,那狐公然不睬,一直走到他卧榻前伏了不動,他父大叫而醒,恰好湊著他夫人生出這兒子來。他父親以為不祥,將兒接過手來一直往門外去,竟把他丟在水中。誰想這葉兄的父親,先五日前,路中撞見一個帶鐵冠的道人,對他說道『葉公,葉公,此去龍泉地方,五日之內有個心月狐星精托化在姓章的家內,他父親得了奇夢,要溺死他,你可前去救他性命。將及二十年,你的兒子當與他同時輔佐真主,宜急急前去做了這個陰德。』這葉兄令尊是個極行方便的善人,又問那道人曰:『救這孩子雖在五日之間,還當什麼先景是我們救援的時候。』那道人思量了半晌曰:『你倒是個小心人,我也不枉了托你。此去第五日的夜間,如溪中水溢便是他父親溺兒之時,你們便可救應。』大笑一聲,道人不知那裡去了。這葉公依言而往,至第五日的夜間,果然黑暗中有一個人抱出一個孩兒,往水中一丟祇見溪水平空的如怒濤驚湍一般,徑涌溢起來,那孩兒順流流到船邊。葉公慌忙的撈起,誰想果是一個男子。候得天明,走到岸邊,探問:『此處有姓章的人家么?』祇見有人曰:『前面竹林中便是。』葉公抱了孩兒徑投章公處,備說原申。那章公、章婆方肯收留,以溪水涌溢保全,因而取名喚做章溢。後來長成便從事葉公。章兄下筆便有一種清新不染的神骨。文學之士都有美他:

客來寒夜話頭頻,路遠神孚曲米春。

點檢松風湯老嫩,安排旌節禮殷勤。

灑七碗,交四人,直將鼎鼐和鹽梅。

而今麟閣為圖畫,都是同心倒角巾。

壯士宏兮,貫射白雲,才略全兮,可秉鈞衡。

世事亂兮,群雄四起,時歲歉兮,百姓飢貧。

帝星耀兮,瑞臨建業,王氣起兮,應在金陵。

龍蛇混兮,無人辯,賢愚淆兮,誰知音。

正是:

那個章公款待了葉公數日,葉公作別而行。到家尚有二三十里之程。祇聽得老老少少都說從來不曾聞有此等異事。葉公因人說得高興,也挨身入在人叢中去聽,祇說如何便變了一個孩兒。葉公便問曰:『老兄們,甚麼異事,在此談笑?』中間有好事的便道:『你還不曉么?前日我們此處周圍約五十里人家,將近日暮時,祇聽得地下轟轟的響,倏忽間西北角上,衝出一條紅間綠的虹來,那虹閃閃爍爍,半天里游來游去,不住的來往,如此約有一個時辰。正人人來看時,祇見雲中忽有一人叫說:「計都星化作虹蜺,且向麗水葉家村去投胎。」隱曜時,那虹頭竟到麗水葉家村,竟生下一個小官人來,頭角甚是異樣,故我們在此喝采。』葉公口裡不說,心下思量曰:『我荊妻懷孕該生,莫不應在此么?』便別了眾人,三腳兩步竟奔到家裡來。果是婆子從那時生下孩兒,葉公不勝之喜,思量:孔子注述『六經』,有赤虹化為黃玉,上有刻文便成至聖;李特的妻羅氏,夢大虹繞身,生下次子,後來為巴蜀的王侯,虹實為蜺龍之精,後來為眉州節度使。種種虹化俱是祥瑞。及至長大,因教葉兒致力於文章,今葉兄的文字,果然有萬丈雲霄氣象。人也有一個調兒贊他:老稚聲頻,街坊簇擁。爭看平地雙虹。青紅如線鎖天腰,那假鞍和轡,往往來來攛天邊,軟陡騰翻躍長空。精芒似燕空中墜,下地鍾向葉家人瑞,奇姿峻骨多才技。真箇筆灑花飛,墨酣雲潤,馳騁珊瑚臂。人間都道計都星,聖明文章作鼓吹。他兩人真是一代文宗。在下私心慕之,故與結納,已有五七年了。」

木從天土來,相有桃花開。

試看萬物各依種,那見蒲草生蒿菜。

草家竹外傍溪圯,不用遠尋黃河水。

年年春漲溪相天,忽夜溪頭涌狂瀾。

恐兒誤死旋渦內,本生命手生客船。

心月狐狸狐若死,九尾文光應誰是。

天心豈為人心去,翰苑輝煌匡聖主。

歌聲方絕,便聞內中說道:「異風拂席,主有才人相訪,待我開門去看來。」兩個便把門相扣,劉基正好來迎,見了宋濂,敘了十年前的西湖望氣之事,久不相見,不知甚風吹得來。宋濂便指孫炎,說了姓名,因說出吳國公延請的情節。他就問:「吳國公的德性何如?」孫炎一一回報了。又問道:「我劉基向聞江淮狂夫,姓孫名某,不知便是行台么?」孫炎俯躬道:「正是在下。」三人秉燭而談,自從晌午,直說到半夜始去就寢。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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