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卻說雙尾蠆著丸倒下,未大損傷,如飛滾起,跨馬加鞭。子郵又指道:「著!」只見那騎長嘶,將前蹄揚豎,後股漸坐。雙尾蠆慌跳下地,拾刀迎回。子郵微笑指道:「著!」雙尾蠆棄刀仰後跌倒,雙手抱頭亂滾,喊道:「痛殺我也!」子郵向前解下他的束腰縧,將手足背綁捆紮提回。行過里余,見監斬官等追到,金湯亦帶馬前來。子郵令將雙尾蠆綁於騎上,同回進行復命。

浮金主臨軒親審,雙層蠆已系半死,令用返魂湯貫入喉中,有頃蘇醒,喊道:「痛殺我也!」手足掙舒,腰縧斷落,俯伏丹墀,面上涓涓滴血。浮金主問道:「爾去了,如何又遭搶回?」雙尾蠆奏道:「犯臣自知罪不容恕,然皆為小人所惑誘,欲行掙脫自新,以報主上。不知韓速用何暗器飛丸,先折犯臣二齒,不勝其痛,墜落騎下,情知萬無好處,拚命跨上逃遁。韓速又傷坐騎,犯臣只得持刀復與爭命,未曾交手,飛丸又中目眶,痛極暈倒,如何擒回,實不得知。懇主上赦犯臣自新,勿信異類,以損牙爪。」滿朝文武齊聲代奏道:「柏橫言亦近理,況諸案件,皆家人柏可之罪,願主上法外施恩。」浮金主持疑,相國奏道:「不可!諸案或有家人,然庇護縱容以至於此,是誰之罪?而強奪民女案件,又將家人推諉耶!況現在殺傷多兵乎!凡牙爪之士而不忠貞,則同異類;遐方之人而能勤謹,則是股肱。願吾主勿疑,仍令韓速監斬。」浮金主准奏,令韓速押入法常雙尾蠆問柏可道:「今日安在?」柏可答道:「大爺若無差辦事件,小的何至於此!」劊子手跪稟開刀,二人大慟,頭滾落地,慟聲淚珠猶未絕息。

子郵繳命,浮金主加為冠軍將軍,賜官房為第。子郵謝恩出朝。第二日,往闔城文武門前投刺拜候,再謝恩相國。次日燭相國退朝,即來答拜,問些中華禮樂文章,至晚方歸。闔城文武,數日無一人回刺,子郵也不以為然。金湯憤惱,罵道:「這群畜生,往還的禮數盡失,卻莫非遭瘟,都病倒了!」子郵叱喝始止。楊善道:「昨日傳說,文武俱為雙尾蠆,猶議拜本,請比試哩!」子郵只作不聞。

果然值殿將軍康珊奉命,命冠軍往西教場伺候。子郵遵命到教場來,只見軍馬排得齊齊整整,果然盔甲鮮明,器械犀利。子郵寬衣大袖,直到將台下站祝上面坐著三人,中間系燭相國,兩旁的卻不認得。相國令「請」,子郵隨旗上台打恭。相國下位迎接說道:「闔朝武將因慕冠軍英勇蓋世,奏明求教。吾等奉命監察。」子郵答道:「君命謹遵。但彼此皆屬同氣,豈可以兵刃相殘!願求不傷損的試法。」相國道:「甚善。」回顧二人道:「比試而不相傷,莫於挽強舁重,今正以此為準罷!」那二人起身答道:「是。」中軍官走到台邊傳諭諸將,又令將一百二十斤、二百四十斤、三百六十斤三樣石塊迭壘起來。

諸將交頭接耳。內有數人,夙以力聞者出隊,異起離地盈尺;又有異而動步者,有能行三五步者;惟有驍騎尉白額虎舁起,行有十五六步,蹲身放下,氣不喘,臉不紅,滿場稱讚。

公正官傳冠軍舁石,子郵道:「再請挽強。」諸將又議。有十餘人,素以善射稱者出隊,到器械架上取樣弓,拽得滿員;復建錦標於八十步外,換次而射,多有中的者。子郵取中一張犀角弓,正欲拽試,忽聞空際雕鳴,立刻取下三支,用左臂拉開,審得親切,接連發去,呼道:「著!」只見空際只鵰盤旋墜下,卻是射穿左右翼中心,三處均平之不參差,此系韓家一字射法。滿場稱妙,諸將喪氣。

有都尉名喚錢銳,向前道:「諸人皆得睹冠軍射法精妙,更欲得觀神勇舁法。」子郵答道:「射乃偶然而中,舁重則非所習,甘拜下風。」中軍官道:「冠軍即無力量,無論幾個,俱須一舁,相國大夫方能復命。」子郵道:「是。」撩衣向前,雙手端著三堆離身,復只手橫托,行到台邊,約四十餘步,仍雙手捧著放下,聲色不動。台上台下,人俱大驚。相國傳問道:「眾將官可猶有試法?」將士齊答道:「相國保舉不謬,小將等懼心服矣!」相國同那二人下台,帶子郵回朝復命。浮金主大喜,加為冠軍侯,再差往延虛州盤查倉庫。子郵領命,力辭侯爵。浮金主不許,相國勸受,子郵乃謝恩出朝。

卻說延虛州大夫,姓杞名圖佳,雖為中大夫之職,管延虛州事,為人清潔簡重,凡積習陋規,毫忽不受;遇事執理論情,亦無饋送權要,所以好處並無上司稱讓,倒反說作壞事。他官壞事播揚,不系杞大夫的,也往他身上推。因此,浮金主聞知動怒,差冠軍侯前往按驗。

當下冠軍回寓,換衣帽,令楊善為御,往延虛州迸發。經過白駒峽、慤悅山、白古渡、竹馬嶺、大椿集,始到州境。沿途只聞稱功頌德,並無怨聲詛語。但見田疇茂盛,機杼相聞,想道:「怪哉!如此循良,而以貪酷加之,何顛倒是非乃爾!其中定有他故。」

及到城內寓下,晚間與店主閑談,問及地方官長。店主道:「三十年,未見有此大夫矣!」冠軍道:「這話也未必盡實,如果廉能,何以境內百姓多有言其貪者?」店主道:「客官有所不知,大夫實在廉潔。近日所傳貪字,卻也有因,然非大夫自貪,乃所信用之人,似誠慤而實饕餮,婪贓詐騙於外,不逞之徒倚用之,並串通匪幕管門。管門內有一人,遇事勒索刁難,恃咽喉之勢,挾壓胥吏,無賄則行罵辱。胥吏沒法,逢案則索詐取民以供。所以貪聲籍籍。大夫並不知也。」冠軍道:「為州大夫,如何連家人橫行都不知得?其咎亦難辭矣!」店主道:「凡知人之過,非目睹即耳聞。今幕友書役管門,暗地貪婪,誰將此事向大夫說?目既莫能睹,耳又無從聞,何由得知?所謂見遠而不見近也。」冠軍道:「幕門書役,招搖於外,姑無論之,胥吏既受其用,如何不稟?」店主道:「幕友門上要去書辦,如吹灰之易;胥吏要去幕友門上,如移山之難。緣門上可以鉤串匪幕,又可面稟大夫;而胥吏具稟,仍要由門上之手出入,幕友筆下批發。請教幕門的權重不重?」冠軍道:「書役姓名?」店主道:「姓石名佳。」冠軍道:「幕友姓甚名誰?」店主道:「先是姓郭名試,姓陰名灝,近是姓羊名其行。」冠軍道:「門上姓甚名誰?」店主道:「門上聞有四個,惟姓桑名仁者最貪最黠,諸人皆聽所為。如去石佳、羊其行、桑仁,再將門役究除,可稱樂境矣!」冠軍道:「門役姓甚名誰,如何難除?」店主道:「門役內有姓雷名介玉者,年久成蠹,據於要地,教猱升木,莫不系他。幕友書役管門之綿索,皆伊通連說合,實為罪之魁也。」當夜冠軍得知,次早,往治內來。直到門上,見諸人正值早餐。冠軍袖內出刺,向前說道:「都中韓冠軍拜候大夫。」只見一人約三十餘歲,有微髭鬚,回道:「大夫向無姓韓的故舊朋友,且文武不相統,請爾家冠軍快回,不必想在此處尋油水。」同席齊和道:「桑爺說得是。」冠軍料系桑仁,大步向前把住手腕,說道:「煩爾同見大夫。」桑仁遭拿,不能掙脫,痛的如豬遭殺也似喊,眾人齊向前呼喝。子郵似沒看見,只管往衙里走。

署內的人,聽有嚎喊之聲,俱出來看。杞大夫聞得,也同幕賓上堂。子郵看見五旬以外,長面微須一位尊官,料系杞圖佳,向前拱手道:「都中韓速進謁,門上阻擋,是以造次。」杞圖佳連忙趨下打恭道:「不知冠軍降臨,有失迎接。」延人中堂,禮畢坐下。冠軍問些州內事情,杞圖佳如問回答。冠軍始令排香案,懷內取出丹書,令杞圖佳拜接。開讀曰:不彀以微渺一身,處於都城,凡四方軍民倉庫,咸賴牧令撫綏保守。自任爾杞圖佳來收延虛,籍籍有「倉儲不足,庫藏虧缺」之聲,果爾,何負國家之甚也!今命冠軍侯前來審察,如無虧缺,則仍供舊職;或傳聞不謬,爾其就檻來都,毋得羈違。欽哉。

杞圖佳聽畢,謝過君恩,去冠脫服,下堂聽審。冠軍道:「地方案情,速已悉矣。大夫請穿衣正冠,同審犯者。」杞圖佳謙讓再三,始行穿戴坐下。冠軍問道:「聞有龍檻者何在?」杞圖佳道:「龍檻系老家人,久回去矣。」冠軍道:「此大夫之過也!跟隨多年,無大過失,奈何用新而舍舊?故致聲名狼藉。當速召回。可將幕友羊其行,並門上桑仁,及書役石佳、門役雷介玉帶審。」頃刻俱齊,令各給紙筆,自供贓犯,免得受刑。眾人哪裡肯招?及要用刑,始承招認。俱系雷介玉串合羊其行、桑仁、石佳所為,雖同分贓,而多寡各殊。

冠軍命將四人杖斃,籍沒家產,妻子免議。乃盤倉庫,不期開倉倉空,開庫庫竭。冠軍問主守吏役「云何」?倉吏稟道:「去歲水荒,大夫見民急迫,不暇奏請,先行開倉賑濟。那料後奏未准,故倉空無補。」庫吏稟道:「春間民無種糧,又欠農具,大夫盡行按派借給,是以庫竭。」冠軍才欲再問,忽聞門外呼號之聲,如風暴潮汛。冠軍同杞大夫到大堂上觀看,只見無數百姓焚香涕泣。冠軍問其來意,訴道:「延虛州百姓,皆賴大夫起死回生。今聞被逮,百姓俱願填還倉庫,懇求天使奏明,保全杞大夫,延虛全州世世戴感大德。」冠軍道:「何時補完?」百姓道:「請限三日。」冠軍道:「准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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