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回 宋江賞馬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

不說戴宗爭先去了。且說關勝等軍馬回到金沙灘邊,水軍頭領棹船接濟軍馬,陸續過渡。只見一個人氣急敗壞跑將來。眾人看時,卻是金毛犬段景住。林沖便問道:「你和楊林、石勇去北地里買馬,如何這等慌速跑來?」段景住言無數句,話不一席,有分教:

畢竟段景住對林沖等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

情知語是鉤和線,從頭釣出是非來。

宋江便叫大設筵宴,犒賞馬、步、水三軍,令大小頭目,並眾嘍啰軍健,各自成團作隊去吃酒。忠義堂上設宴慶賀,大小頭領相謙相讓,飲酒作樂。盧俊義起身道:「淫婦姦夫擒捉在此,聽候發落。」宋江笑道:「我正忘了。叫他兩個過來!」眾軍把陷車打開,拖出堂前。李固綁在左邊將軍柱上,賈氏綁在右邊將軍柱上。宋江道:「休問這廝罪惡,請員外自行發落。」盧俊義得令,手拿短刀,自下堂來,大罵潑婦賊奴。就將二人割腹剜心,凌遲處死,拋棄屍首,上堂來拜謝眾人。眾頭領盡皆作賀,稱讚不已。

且說李逵是夜提著兩把板斧下山,抄小路徑投凌州去,一路上自尋思道:「這兩個鳥將軍,何消得許多軍馬去征他!我且搶入城中,一斧一個,都砍殺了,也教哥哥吃一驚,也和他們爭得一口氣。」走了半日,走得肚飢。原來貪慌下山,又不曾帶得盤纏。多時不做這買賣,尋思道:「只得尋個鳥出氣的。」正走之間,看見路旁一個村酒店。李逵便入去裡面坐下,連打了三角酒,二斤肉吃了,起身便走。酒保攔住討錢。李逵道:「待我前頭去尋得些買賣,卻把來還你。」說罷,便動身。只見外面走入個彪形大漢來,喝道:「你這黑廝好大膽!誰開的酒店,你來白吃不肯還錢!」

宋江便道:「似此如何迎敵?」吳用道:「等他來時,一發捉了。」關勝起身對宋江、吳用道:「關某自從上山,深感仁兄重待,不曾出得半分氣力。單廷圭、魏定國,蒲城多曾相會。久知單廷圭那廝,善能用水浸兵之法,人皆稱為聖水將軍。魏定國這廝,熟精火攻兵法,上陣專能用火器取人,因此呼為神火將軍。凌州是本境,兼管本州兵馬,取此二人為部下。小弟不才,願借五千軍兵,不等他二將起行,先往凌州路上接住。他若肯降時,帶上山來。若不肯投降,必當擒來奉獻。兄長亦不須用眾頭領張弓挾矢,費力勞神。不知尊意若何?」宋江大喜,便叫宣贊、郝思文二將,就跟著一同前去。關勝帶了五千軍馬,來日下山。次早,宋江與眾頭領在金沙灘寨前餞行,關勝三人引兵去了。

次日五更,景陽鐘響,待漏院眾集文武群臣。蔡太師為首,直臨玉階,面奏道君皇帝。天子覽奏大驚,與眾臣曰:「此寇累造大惡,克當何如?」有諫議大夫趙鼎出班奏道:「前者差蒲東關勝領兵征剿,收捕不全,累至失陷。往往調兵徵發,皆折兵將。蓋因失其地利,以至如此。以臣愚意,不若降敕赦罪招安,詔取赴闕,命作良臣,以防邊境之害。此為上策。」蔡京聽了大怒,喝叱道:「汝為諫議大夫,反滅朝廷綱紀,猖獗小人,罪合賜死!」天子曰:「如此,目下便令出朝,無宣不得入朝!」當日革了趙鼎官爵,罷為庶人。當朝誰敢再奏。有詩為證:

戴一頂朱紅綴嵌點金束髮盔,頂上撒一把掃帚長短赤纓,披一副擺連環吞獸面猊鎧,穿一領綉雲霞飛怪獸絳紅袍,著一雙刺麒麟間翡翠雲縫錦跟靴,帶一張描金雀畫寶雕弓,懸一壺鳳翎鑿山狼牙箭,騎坐一匹胭脂馬,手使一口熟銅刀。

宋江調撥軍兵,來打這個去處。重報舊仇,再雪前恨。

朗朗明星露雙目,團團虎面如紫玉。

錦袍花綉荔枝紅,襯襖雲鋪鸚鵡綠。

行來好似火千團,部領絳衣軍一簇。

世間人號神火將,此是凌州魏定國。

李逵睜著眼道:「老爺不揀那裡,只是白吃。」韓伯龍道:「我對你說時,驚得你尿流屁滾!老爺是梁山泊好漢韓伯龍的便是,本錢都是宋江哥哥的。」李逵聽了暗笑:「我山寨里那裡認的這個鳥人!」原來韓伯龍曾在江湖上打家劫舍,要來上梁山泊入伙,卻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貴,要他引見宋江。因是宋公明生髮背瘡在寨中,又調兵遣將,多忙少閑,不曾見得。朱貴權且教他在村中賣酒。當時李逵去腰間拔出一把板斧,看著韓伯龍道:「把斧頭為當。」韓伯龍不知是計,舒手來接。被李逵手起,望面門上只一斧,肐地砍著。可憐韓伯龍做了半世強人,死在李逵之手。兩三個火家,只恨爺娘少生了兩隻腳,望深村裡走了。李逵就地下擄掠了盤纏,放火燒了草屋,望凌州去了。

眾頭領回到忠義堂上,吳用便對宋江說道:「關勝此去,未保其心。可以再差良將隨後監督,就行接應。」宋江道:「吾看關勝義氣凜然,始終如一。軍師不必見疑。」吳用道:「只恐他心不似兄長之心。可再叫林沖、楊志領兵,孫立、黃信為副將,帶領五千人馬,隨即下山。」李逵便道:「我也去走一遭。」宋江道:「此一去用你不著,自有良將建功。」李逵道:「兄弟若閑便要生病。若不叫我去時,獨自也要去走一遭。」宋江喝道:「你若不聽我的軍令,割了你頭!」李逵見說,悶悶不已,下堂去了。

前面打一把引軍按北方皂纛旗,上書七個銀字:「聖水將軍單廷圭」。又見這邊鸞鈴響處,轉出這員神火將軍魏定國來出馬。怎生打扮?

魏定國收轉軍馬回城,看見本州烘烘火起,烈烈煙生。原來卻是黑旋風李逵與同焦挺、鮑旭,帶領枯樹山人馬,都去凌州背後,打破北門,殺入城中,放起火來,劫擄倉庫錢糧。魏定國知了,不敢入城,慌速回軍。被關勝隨後趕上追殺,首尾不能相顧。凌州已失,魏定國只得退走,奔中陵縣屯駐。關勝引軍,把縣四下圍住。便令諸將調兵攻打。魏定國閉門不出。

那漢道:「你端的是不是?不要說謊。」李逵道:「你不信,只看我這兩把板斧。」那漢道:「你既是梁山泊好漢,獨自一個投那裡去?」李逵道:「我和哥哥鱉口氣,要投凌州去殺那姓單姓魏的兩個。」那漢道:「我聽得你梁山泊已有軍馬去了。你且說是誰?」李逵道:「先是大刀關勝領兵,隨後便是豹子頭林沖、青面獸楊志領軍策應。」那漢聽了,納頭便拜。李逵道:「你端的姓甚名誰?」那漢道:「小人原是中山府人氏,祖傳三代相撲為生。卻才手腳,父子相傳,不教徒弟。平生最無面目,到處投人不著。山東、河北都叫我做沒面目焦挺。近日打聽得寇州地面有座山,名為枯樹山,山上有個強人,平生只好殺人,世人把他比做喪門神,姓鮑名旭。他在那山裡打家劫舍,我如今待要去那裡入伙。」李逵道:「你有這等本事,如何不來投奔俺哥哥宋公明?」焦挺道:「我多時要投奔大寨入伙,卻沒條門路。今日得遇兄長,願隨哥哥。」

前面打一把引軍按南方紅綉旗,上書七個銀字:「神火將軍魏定國」。兩員虎將一齊出到陣前。關勝見了,在馬上說道:「二位將軍,別來久矣!」單廷圭、魏定國大笑,指著關勝罵道:「無才關勝,背反狂夫,上負朝廷之恩,下辱祖宗名目,不知死活,引軍到來,有何理說?」關勝答道:「你二將差矣!目今主上昏昧,奸臣弄權,非親不用,非仇不談。兄長宋公明仁德施恩,替天行道。特令關某等到來,招請二位將軍。倘蒙不棄,便請過來,同歸山寨。」單、魏二將聽得大怒,聚馬齊出。一個似北方一朵烏雲,一個如南方一團烈火,飛出陣前。關勝卻待去迎敵,左手下飛出宣贊,右手下奔出郝思文,兩對兒在陣前廝殺。刀對刀,迸萬道寒光;槍對槍,起一天殺氣。關勝遙見神火將越斗越精神,聖水將無半點懼色。正斗之間,兩將撥轉馬頭,望本陣便走。郝思文、宣贊隨即追趕,沖入陣中。

且不說梁山泊大設筵宴,犒賞馬、步、水三軍,卻說梁中書探聽得梁山泊軍馬退去,再和李成、聞達引領敗殘軍馬入城來,看覷老小時,十損八九。眾皆嚎哭不已。比及鄰近取軍追趕梁山泊人馬時,已自去得遠了。且教各自收軍。梁中書的夫人躲得在後花園中,逃得性命,便教丈夫寫表申奏朝廷,寫書教太師知道,早早調兵遣將,剿除賊寇報仇。抄寫民間被殺死者五千餘人,中傷者不計其數。各部軍馬,總折卻三萬有餘。首將齎了奏文密書上路,不則一日,來到東京太師府前下馬。門吏轉報,太師教喚入來。首將直至節堂下拜見了,呈上密書申奏,訴說打破北京,賊寇浩大,難以抵敵。蔡京見了大怒,且教首將退去。

只見李逵道:「哥哥若讓別人做山寨之主,我便殺將起來!」武松道:「哥哥只管讓來讓去,讓得弟兄們心腸冷了!」宋江大喝道:「汝等省得甚麼!不得多言!」盧俊義慌忙拜道:「若是兄長苦苦相讓,著盧某安身不牢。」李逵叫道:「今朝都沒事了,哥哥便做皇帝,教盧員外做丞相,我們都做大官,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子,卻不強似在這裡鳥亂!」宋江大怒,喝罵李逵。吳用勸道:「且教盧員外東邊耳房安歇,賓客相待。等日後有功,卻再讓位。」宋江方才喜歡。就叫燕青一處安歇。另撥房屋叫蔡福、蔡慶安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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