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吳用使時遷盜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

約至二更以後,徐寧收拾上床。娘子問道:「明日隨直也不?」徐寧道:「明日正是天子駕幸龍符宮,須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聽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隨班,你們四更起來燒湯,安排點心。」時遷自忖道:「眼見得樑上那個皮匣子,便是盛甲在裡面。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鬧將起來,明日出不得城,卻不誤了大事!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遲。」聽得徐寧夫妻兩口兒上床睡了,兩個丫嬛在房門外打鋪,房裡桌上卻點著碗燈。那五個人都睡著了。兩個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睏倦,亦皆睡了。時遷溜下來,去身邊取個蘆管兒,就窗欞眼裡只一吹,把那碗燈早吹滅了。

徐寧躊躇了半晌,決斷不下。湯隆便道:「哥哥,不怕他飛了去,只和他去討甲。若無甲時,須有本處官司告理。」徐寧道:「兄弟也說的是。」三個廝趕著,又投客店裡來歇了。徐寧、湯隆監住時遷一處宿歇。原來時遷故把些絹帛扎縛了腿,只做閃肭了腳。徐寧見他又走不動,因此十分中只有五分防他。三個又歇了一夜,次日早起來再行。時遷一路買酒買肉陪告,又行了一日。次日,徐寧在路上心焦起來,不知畢竟有甲也無。有詩為證:

再說湯隆打起鉤鐮槍樣子,教山寨里打軍器的照著樣子打造,自有雷橫提督,不在話下。大寨做個送路筵席,當下楊林、薛永、李雲、樂和、湯隆辭別下山去了。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來探聽事情。這段話一時難盡。

且說兩個人連忙還了酒錢,發門便去。前面又見一個客店,壁止硼那白圈。湯隆立住了腳,說道:「哥哥,兄弟走不動了,和哥哥且就這客店裡歇了,明日早去趕。」徐寧道:「我卻是官身,倘或點名不到,官司必然見責,如之奈何?」湯隆道:「這個不用兄長憂心,嫂嫂必自推個事故。」當晚又在客店裡問時,店小二答道:「昨夜有一個鮮眼黑瘦漢子,在我店裡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方才去了。口裡只問山東路程。」湯隆道:「恁地可以趕了。明日起個四更,定是趕著,拿住那廝,便有下落。」當夜兩個歇了。次日起個四更,離了客店,兩個又迤邐趕來。湯隆但見壁上有白粉圈情報,便做買酒買食,吃了問路,處處皆說得一般。徐寧心中急切要那副甲,只顧跟隨著湯隆趕了去。

湯隆和徐寧飲酒中間,見徐寧眉頭不展,面帶憂容。湯隆起身道:「哥哥如何尊顏有些不喜?心中必有憂疑不決之事。」徐寧嘆口氣道:「兄弟不知,一言難盡。夜來家間被盜!」湯隆道:「不知失去了何物?」徐寧道:「單單只盜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鎖子甲,又喚做賽唐猊。昨夜失了這件東西,以此心下不樂。」湯隆道:「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見來,端的無比。先父常常稱讚不盡。卻是放在何處來,被盜了去?」徐寧道:「我把一個皮匣子盛著,拴縛在卧房中樑上,正不知賊人甚麼時候入來盜了去。」湯隆問道:「卻是甚等樣皮匣子盛著?」徐寧道:「我是個紅羊皮匣子盛著,裡面又用香綿裹住。」

寶鎧懸樑夜已偷,謾將空匣作緣由。

徐寧不解牢籠計,相趁相隨到水頭。

畢竟金槍徐寧怎地敷演鉤鐮槍法,且聽下回分解。

這裡且說時遷離了梁山泊,身邊藏了暗器、諸般行頭,在路迤邐來到東京,投個客店安下了。次日,踅進城來,尋問金槍班教師徐寧家。有人指點道:「入得班門裡,靠東第五家黑角子門便是。」時遷轉入班門裡,先看了前門;次後踅來相了後門,見是一帶高牆,牆裡望見兩間小巧樓屋,側手卻是一根戧柱。時遷看了一回,又去街坊問道:「徐教師在家裡么?」人應道:「敢在內里隨直未歸。」時遷又問道:「不知幾時歸?」人應道:「直到晚方歸來,五更便去內里隨班。」時遷叫了「相擾」,且回客店裡來,取了行頭,藏在身邊,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歸,照管房中。」小二道:「但放心自去幹事,並不差池。」

攛掇天罡來聚會,招搖地煞共相逢。

時遷卻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擔子上,吃了飯食,還了打火錢,挑上擔兒,出店門便走。到二十里路上,撞見湯隆,兩個便入酒店裡商量。湯隆道:「你只依我從這條路走,但過路上酒店、飯店、客店,門上若見有白粉圈兒,你便可就在那店裡買酒買肉吃。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頭。離此間一程外等我。」時遷依計去了。湯隆慢慢地吃了一回酒,卻投東京城裡來。

正是:

湯隆詭計賺徐寧,便把黃金表至情。

誘引同歸忠義寨,共施威武破雄兵。

吳學究道:「再用得三個人,同上東京走一遭:一個到京收買煙火藥料並炮內用的藥材,兩個去取凌統領家老小。」彭玘見了,便起身稟宋江道:「若得一人到潁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實拜成全之德。」宋江便道:「團練放心。便請二位修書,小可自教人去。」便喚楊林,可將金銀書信,帶領伴當前往潁州取彭玘將軍老小。薛永扮作使槍棒賣葯的,往東京取凌統領老小。李雲扮作客商,同往東京收買煙火藥料等物。樂和隨湯隆同行,又幫薛永往來作伴。一面先送時遷下山去了。次後且叫湯隆打起一把鉤鐮槍做樣,卻叫雷橫提調監督。原來雷橫祖上也是打鐵出身。

徐寧聽了,急急換了麻鞋,帶了腰刀,提條朴刀,便和湯隆兩個出了東郭門,拽開腳步,迤邐趕來。前面見有白圈壁上酒店裡,湯隆道:「我們且吃碗酒了趕,就這裡問一聲。」湯隆入得門坐下,便問道:「主人家,借問一問:曾有個鮮眼黑瘦漢子挑個紅羊皮匣子過去么?」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這般一個人,挑著個紅羊皮匣子過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攧走。」湯隆道:「哥哥你聽,卻何如?」徐寧聽了,做聲不得。有詩為證:

徐寧此時麻藥已醒,眾人又用解藥解了。徐寧開眼見了眾人,吃了一驚,便問湯隆道:「兄弟,你如何賺我來到這裡?」湯隆道:「哥哥聽我說。小弟今次聞知宋公明招接四方豪傑,因此上在武岡鎮拜黑旋風李逵做哥哥,投託大寨入伙。今被呼延灼用連環甲馬沖陣,無計可破。是小弟獻此鉤鐮槍法,只除是哥哥會使。因此定這條計,使時遷先來盜了你的甲,卻教小弟賺哥哥上路,後使樂和假做李榮,過山時,下了蒙汗藥,請哥哥上山來坐把交椅。」徐寧道:「都是兄弟送了我也!」宋江執杯向前陪告道:「見今宋江暫居水泊,專待朝廷招安,盡忠竭力報國,非敢貪財好殺,行不仁不義之事。萬望觀察憐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林沖也來把盞陪話道:「小弟亦在此間,多說兄長清德,休要推卻。」徐寧道:「湯隆兄弟,你卻賺我到此,家中妻子必被官司擒捉,如之奈何?」宋江道:「這個不妨,觀察放心,只在小可身上,早晚便取寶眷到此完聚。」有詩為證:

湯隆假意失驚道:「紅羊皮匣子?不是上面有白線刺著綠雲頭如意、中間有獅子滾繡球的?」徐寧道:「兄弟,你那裡見來?」湯隆道:「小弟夜來離城四十里,在一個村店裡沽些酒吃,見個鮮眼睛黑瘦漢子擔兒上挑著。我見了,心中也自暗忖道:『這個皮匣子卻是盛甚麼東西的?』臨出門時,我問道:『你這皮匣子作何用?』那漢子應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亂放些衣服。』必是這個人了。我見那廝卻是閃肭了腿的,一步步捱著了走。何不我們追趕他去?」徐寧道:「若是趕得著時,卻不是天賜其便!」湯隆道:「既是如此,不要擔閣,便趕去罷。」

鉤鐮槍法古今稀,解破連環鐵馬蹄。

不是徐寧施妙手,梁山怎得解重圍?

話說當時湯隆對眾頭領說道:「小可是祖代打造軍器為生。先父因此藝上遭際老種經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這連環甲馬取勝。欲破陣時,須用鉤鐮槍可破。湯隆祖傳已有畫樣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湯隆雖是會打,卻不會使。若要會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個姑舅哥哥。他在東京,見做金槍班教師。這鉤鐮槍法,只有他一個教頭。他家祖傳習學,不教外人。或是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則。端的使動神出鬼沒。」

此時雷橫監造鉤鐮槍已都完備,宋江、吳用等啟請徐寧教眾軍健學使鉤鐮槍法。徐寧道:「小弟今當盡情剖露,訓練眾軍頭目,揀選身材長壯之士。」眾頭領都在聚義廳上看徐寧選軍,說那個鉤鐮槍法。不爭山寨之人學了這件武藝,有分教:

詩曰:

雁翎鎧甲人稀見,寢室高懸未易圖。

寅夜便施掏摸手,潛行不畏虎狼徒。

河傾斗落三更後,燭滅燈殘半夜初。

神物竊來如拾芥,前身只恐是錢驢。

狗盜雞鳴出在齊,時遷妙術更多奇。

雁翎金甲逡巡得,鉤引徐寧大解危。

說言未了,林沖問道:「莫不是見做金槍班教師徐寧?」湯隆應道:「正是此人。」林沖道:「你不說起,我也忘了。這徐寧的金槍法、鉤鐮槍法,端的是天下獨步。在京師時,多與我相會,較量武藝,彼此相敬相愛。只是如何能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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