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回 李逵打死殷天錫 柴進失陷高唐州

話說當下朱仝對眾人說道:「若要我上山時,你只殺了黑旋風,與我出了這口氣,我便罷。」李逵聽了大怒道:「教你咬我鳥!晁、宋二位哥哥將令,干我屁事!」朱仝怒發,又要和李逵廝並。三個又勸住了。朱仝道:「若有黑旋風時,我死也不上山去!」柴進道:「恁地也卻容易,我自有個道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這裡便了。你們三個自上山去,以滿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如今做下這件事了,知府必然行移文書去鄆城縣追捉,拿我家小,如之奈何?」吳學究道:「足下放心,此時多敢宋公明已都取寶眷在山上了。」朱仝方才有些放心。柴進置酒相待,就當日送行。三個臨晚辭了柴大官人便行。柴進叫莊客備三騎馬,送出關外。臨別時,吳用又分付李逵道:「你且小心,只在大官人莊上住幾時,切不可胡亂惹事累人。待半年三個月,等他性定,卻來取你還山。多管也來請柴大官人入伙。」三個自上馬去了。

不說柴進和李逵回庄。且只說朱仝隨吳用、雷橫來梁山泊入伙。行了一程,出離滄州地界,莊客自騎了馬回去。三個取路投梁山泊來。於路無話。早到朱貴酒店裡,先使人上山寨報知。晁蓋、宋江引了大小頭目,打鼓吹笛,直到金沙灘迎接。一行人都相見了,各人乘馬回到山上大寨前下了馬,都到聚義廳上,敘說舊話。朱仝道:「小弟今蒙呼喚到山,滄州知府必然行移文書去鄆城縣捉我老小,如之奈何?」宋江大笑道:「我教長兄放心,尊嫂並令郎已取到這裡多日了。」朱仝又問道:「見在何處?」宋江道:「奉養在家父宋太公歇處,兄長請自己去問慰便了。」朱仝大喜。宋江著人引朱仝直到宋太公歇所,見了一家老小並一應細軟行李。妻子說道:「近日有人齎書來說,你已在山寨入伙了,因此收拾,星夜到此。」朱仝出來拜謝了眾人。宋江便請朱仝、雷橫山頂下寨。一面且做筵席,連日慶賀新頭領,不在話下。

這殷夫人要與兄弟報仇,教丈夫高廉抄扎了柴皇城家私,監禁下人口,佔住了房屋園院。柴進自在牢中受苦。

面如金紙,體似枯柴。悠悠無七魄三魂,細細只一絲兩氣。牙關緊急,連朝水米不沾唇;心膈膨脝,盡日藥丸難下腹。隱隱耳虛聞磬響,昏昏眼暗覺螢飛。六脈微沉,東嶽判官催使去;一靈縹緲,西方佛子喚同行。喪門弔客已臨身,扁鵲盧醫難下手。

且說高廉自中了箭,回到城中養病,令軍士:「守護城池,曉夜提備,且休與他廝殺。待我箭瘡平復起來,捉宋江未遲。」

柴進看視了叔叔一回,卻出來和李逵並帶來人從說知備細。李逵聽了,跳將起來說道:「這廝好無道理!我有大斧在這裡,教他吃我幾斧,卻再商量。」柴進道:「李大哥,你且息怒,沒來由和他粗鹵做甚麼?他雖是倚勢欺人,我家放著有護持聖旨。這裡和他理論不得,須是京師也有大似他的,放著明明的條例,和他打官司。」李逵道:「條例,條例!若還依得,天下不亂了!我只是前打後商量。那廝若還去告,和那鳥官一發都砍了。」柴進笑道:「可知朱仝要和你廝並,見面不得。這裡是禁城之內,如何比得你山寨里橫行。」李逵道:「禁城便怎地!江州無軍馬,偏我不曾殺人?」柴進道:「等我看了頭勢,用著大哥時,那時相央。無事只在房裡請坐。」

詩曰:

縛虎擒龍不偶然,必須妙算出機先。

只知悻悻全無畏,詎意冥冥卻有天。

非分功名真曉露,白來財物等浮煙。

到頭撓擾為身累,辜負日高花影眠。

綉旗飄號帶,畫角間銅鑼。三股叉、五股叉,燦燦秋霜;點鋼槍、蘆葉槍,紛紛瑞雪。蠻牌遮路,強弓硬弩當先;火炮隨車,大戟長戈擁後。鞍上將似南山猛虎,人人好鬥偏爭;坐下馬如北海蒼龍,騎騎能沖敢戰。端的槍刀流水急,果然人馬撮風行。

卻說滄州知府至晚不見朱仝抱小衙內回來,差人四散去尋了半夜。次日,有人見殺死在林子里,報與知府知道。府尹聽了大怒,親自到林子里看了,痛哭不已,備辦棺木燒化。次日升廳,便行移公文,諸處緝捕,捉拿朱仝正身。鄆城縣已自申報朱仝妻子挈家在逃,不知去向。行開各州縣,出給賞錢捕獲,不在話下。

李逵將殷天錫打死在地,柴進只叫得苦,便教李逵且去後堂商議。柴進道:「眼見得便有人到這裡,你安身不得了。官司我自支吾,你快走回梁山泊去。」李逵道:「我便走了,須連累你。」柴進道:「我自有誓書鐵券護身,你便快走,事不宜遲。」李逵取了雙斧,帶了盤纏,出後門自投梁山泊去了。

翩翩鶴駕,請出這個神仙;靄靄雲程,來破幾年妖法。

高廉喝道:「李大見在那裡?」柴進道:「心慌逃走了。」高廉道:「他是個莊客,不得你的言語,如何敢打死人!你又故縱他走了,卻來瞞昧官府。你這廝,不打如何肯招!牢子下手,加力與我打這廝!」柴進叫道:「莊客李大救主,誤打死人,非干我事。放著先朝太祖誓書,如何便下刑法打我?」高廉道:「誓書有在那裡?」柴進道:「已使人回滄州去取來也。」高廉大怒,喝道:「這廝正是抗拒官府!左右,腕頭加力,好生痛打!」眾人下手,把柴進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只得招做「使令莊客李大打死殷天錫」。取面二十五斤死囚枷釘了,發下牢里監收。殷天錫屍首檢驗了,自把棺木殯葬,不在話下。

當夜風雷大作。楊林、白勝引著三百餘人,伏在草里看時,只見高廉步走,引領三百神兵,吹風唿哨殺入寨里來。見是空寨,回身便走。楊林、白勝吶聲喊。高廉只怕中了計,四散便走,三百神兵各自奔逃。楊林、白勝亂放弩箭,只顧射去,一箭正中高廉左背。眾軍四散,冒雨趕殺。高廉引領了神兵,去得遠了。楊林、白勝人少,不敢深入。少刻雨過雲收,復見一天星斗。月光之下,草坡前搠翻射死拿得神兵二十餘人,解赴宋公明寨內,具說雷雨風雲之事。宋江、吳用見說,大驚道:「此間只隔得五里遠近,卻又無雨無風。」眾人議道:「正是妖法。只在本處,離地只有三四十丈,雲雨氣味,是左近水泊中攝將來的。」楊林說:「高廉也自披髮仗劍,殺入寨中,身上中了我一弩箭,回城中去了。為是人少,不敢去追。」宋江分賞楊林、白勝,把拿來的中傷神兵斬了。分撥眾頭領下了七八個寨柵,圍繞大寨,提備再來劫寨。一面使人回山寨取軍馬協助。

不多時,只見二百餘人,各執刀杖槍棒,果來圍住柴皇城家。柴進見來捉人,便出來說道:「我同你們府里分訴去。」眾人先縛了柴進,便入家裡搜捉行兇黑大漢,不見,只把柴進綁到州衙內,當廳跪下。知府高廉聽得打死了他的舅子殷天錫,正在廳上咬牙切齒忿恨,只待拿人來。早把柴進驅翻在廳前階下,高廉喝道:「你怎敢打死了我殷天錫!」柴進告道:「小人是柴世宗嫡派子孫,家門有先朝太祖誓書鐵券,見在滄州居住。為是叔叔柴皇城病重,特來看視,不幸身故,見今停喪在家。殷直閣將帶三二十人到家,定要趕逐出屋,不容柴進分說,喝令眾人毆打,被莊客李大救護,一時行兇打死。」

李逵說:「柴大官人因去高唐州看親叔叔柴皇城病症,卻被本州高知府妻舅殷天錫要奪屋宇花園,毆罵柴進。吃我打死了殷天錫那廝。」宋江聽罷,失驚道:「你自走了,須連累柴大官人吃官司。」吳學究道:「兄長休驚。等戴宗回山,便有分曉。」李逵問道:「戴宗哥哥那裡去了?」吳用道:「我怕你在柴大官人莊上惹事不好,特地教他來喚你回山。他到那裡不見你時,必去高唐州尋你。」

說言未絕,只見小校來報:「戴院長回來了。」宋江便去迎接,到來堂上坐下,便問柴大官人一事。戴宗答道:「去到柴大官人莊上,已知同李逵投高唐州去了。徑奔那裡去打聽,只見滿城人傳說殷天錫因爭柴皇城庄屋,被一個黑大漢打死了。見今負累了柴大官人陷於縲紲,下在牢里。柴皇城一家人口家私盡都抄扎了。柴大官人性命早晚不保。」晁蓋道:「這個黑廝又做出來了,但到處便惹口面。」李逵道:「柴皇城被他打傷嘔氣死了,又來占他房屋,又喝教打柴大官人,便是活佛也忍不得!」

慘刻侵謀倚橫豪,豈知天憲竟難逃。

李逵猛惡無人敵,不見閻羅不肯饒。

高廉銅牌響處,一群怪獸毒蟲,直衝過來。宋江陣里眾多人馬驚呆了。宋江撇了劍,撥回馬先走,眾頭領簇捧著盡都逃命。大小軍校,你我不能相顧,奪路而走。高廉在後面把劍一揮,神兵在前,官軍在後,一齊掩殺將來。宋江人馬,大敗虧輸。高廉趕殺二十餘里,鳴金收軍,城中去了。

要除起霧興雲法,須請通天徹地人。

只說李逵在柴進莊上,住了一月之間,忽一日見一個人齎一封書急急奔莊上來。柴大官人卻好迎著,接書看了,大驚道:「既是如此,我只得去走一遭。」李逵便問道:「大官人,有甚緊事?」柴進道:「我有個叔叔柴皇城,見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錫那廝來要佔花園,嘔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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