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玉貌花顏俏粉頭,當場歌舞擅風流。

只因窘辱雷橫母,裂腦橫屍一命休。

再說雷橫離了梁山泊,背了包裹,提了朴刀,取路回到鄆城縣。到家參見老母,更換些衣服,齎了迴文,徑投縣裡來,拜見了知縣,回了話,銷繳公文批帖,且自歸家暫歇。依舊每日縣中書畫卯酉,聽候差使。因一日行到縣衙東首,只聽得背後有人叫道:「都頭幾時回來?」雷橫回過臉來看時,卻是本縣一個幫閑的李小二。雷橫答道:「我卻才前日來家。」李小二道:「都頭出去了許多時,不知此處近日有個東京新來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絕,叫做白秀英。那妮子來參都頭,卻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見在勾欄里,說唱諸般品調。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有戲舞,或有吹彈,或有歌唱,賺得那人山人海價看。都頭如何不去睃一睃?端的是好個粉頭。」

且說晁蓋、宋江回至大寨聚義廳上,起請軍師吳學究定議山寨職事。吳用已與宋公明商議已定。次日,會合眾頭領聽號令。先撥外面守店頭領。宋江道:「孫新、顧大嫂原是開酒店之家,著令夫婦二人替回童威、童猛別用。再令時遷去幫助石勇,樂和去幫助朱貴,鄭天壽去幫助李立,東南西北四座店內,賣酒賣肉,招接四方入伙好漢。每店內設兩個頭領。一丈青、王矮虎後山下寨,監督馬匹。金沙灘小寨,童威、童猛弟兄兩個守把。鴨嘴灘小寨,鄒淵、鄒潤叔侄兩個守把。山前大路,黃信、燕順部領馬軍下寨守護。解珍、解寶守把山前第一關。杜遷、宋萬守把宛子城第二關。劉唐、穆弘守把大寨口第三關。阮家三雄守把山南水寨。孟康仍前監造戰船。李應、杜興、蔣敬總管山寨錢糧金帛。陶宗旺、薛永監築梁山泊內城垣雁台。侯健專管監造衣袍、鎧甲、旌旗、戰襖。朱富、宋清提調筵宴。穆春、李雲監造屋宇寨柵。蕭讓、金大堅掌管一應賓客書信公文。裴宣專管軍政司,賞功罰罪。其餘呂方、郭盛、孫立、歐鵬、馬麟、鄧飛、楊林、白勝,分調大寨八面安歇。晁蓋、宋江、吳用居于山頂寨內。花榮、秦明居于山左寨內。林沖、戴宗居于山右寨內。李俊、李逵居于山前。張橫、張順居于山後。楊雄、石秀守護聚義廳兩側。」一班頭領分撥已定,每日輪流一位頭領做筵席慶賀。山寨體統,甚是齊整。有詩為證:

只說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廳前伺候呼喚。那滄州府里押番、虞候、門子、承局、節級、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見朱仝和氣,因此上都歡喜他。忽一日,本官知府正在廳上坐堂,朱仝在階侍立。知府喚朱仝上廳問道:「你緣何放了雷橫,自遭配在這裡?」朱仝稟道:「小人怎敢故放了雷橫,只是一時間不小心,被他走了。」知府道:「你如何得此重罪?」朱仝道:「被原告人執定要小人如此招做故放,以此問得重了。」知府道:「雷橫為何打死了那娼妓?」朱仝卻把雷橫上項的事備細說了一遍。知府道:「你敢見他孝道,為義氣上放了他?」朱仝道:「小人怎敢欺公罔上。」正問之間,只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小衙內來,方年四歲,生得端嚴美貌,乃是知府親子,知府愛惜如金似玉。那小衙內見了朱仝,徑走過來便要他抱。朱仝只得抱起小衙內在懷裡。

話說梁山泊聚義廳上,晁蓋、宋江並眾頭領與撲天雕李應陪話,敲牛宰馬,做慶喜筵席,犒賞三軍,並眾大小嘍啰筵宴,置備禮物酬謝。孫立、孫新、解珍、解寶、鄒淵、鄒潤、樂和、顧大嫂俱各撥房安頓。次日,又作席面,會請眾頭領作主張。宋江喚王矮虎來說道:「我當初在清風山時,許下你一頭親事,懸懸掛在心中,不曾完得此願。今日我父親有個女兒,招你為婿。」宋江自去請出宋太公來,引著一丈青扈三娘到筵前。宋江親自與他陪話,說道;「我這兄弟王英,雖有武藝,不及賢妹。是我當初曾許下他一頭親事,一向未曾成得。今日賢妹你認義我父親了,眾頭領都是媒人,今朝是個良辰吉日,賢妹與王英結為夫婦。」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深重,推卻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晁蓋等眾人皆喜,都稱賀宋公明真乃有德有義之士。當日盡皆筵宴,飲酒慶賀。

雷橫聽了,又遇心閑,便和那李小二徑到勾欄里來看。只見門首掛著許多金字帳額,旗杆吊著等身靠背。入到裡面,便去青龍頭上第一位坐了。看戲台上卻做笑樂院本。那李小二人叢里撇了雷橫,自出外面趕碗頭腦去了。院本下來,只見一個老兒裹著磕腦兒頭巾,穿著一領茶褐羅衫,系一條皂絛,拿把扇子,上來開呵道:「老漢是東京人氏白玉喬的便是。如今年邁,只憑女兒秀英歌舞吹彈,普天下伏侍看官。」鑼聲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台,參拜四方。拈起鑼棒,如撒豆般點動。拍下一聲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詩,便說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著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醞藉的格範,喚做『豫章城雙漸趕蘇卿』。」說了開話又唱,唱了又說,合棚價眾人喝采不絕。雷橫坐在上面,看那婦人時,果然是色藝雙絕。但見:

離城走下到二十里,只見李逵在前面叫道:「我在這裡。」朱仝搶近前來問道:「小衙內放在那裡?」李逵唱個喏道:「拜揖節級哥哥。小衙內有在這裡。」朱仝道:「你好好的抱出小衙內還我。」李逵指著頭上道:「小衙內頭須兒卻在我頭上。」朱仝看了,又問:「小衙內正在何處?」李逵道:「被我把些麻藥抹在口裡,直馱出城來,如今睡在林子里,你自請去看。」朱仝乘著月色明朗,徑搶入林子里尋時,只見小衙內倒在地上。朱仝便把手去扶時,只見頭劈做兩半個,已死在那裡。有詩為證:

巍巍高寨水中央,列職分頭任所長。

從此山東遭擾攘,難禁地煞與天罡。

朱仝聽罷,半晌答應不得,便道:「先生差矣。這話休題,恐被外人聽了不好。雷橫兄弟他自犯了該死的罪,我因義氣放了他。上山入伙,出身不得。我亦為他配在這裡。天可憐見,一年半載掙扎還鄉,復為良民。我卻如何肯做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請回,休在此間惹口面不好。」雷橫道:「哥哥在此,無非只是在人之下,伏侍他人,非大丈夫男子漢的勾當。不是小弟裹合上山,端的晁、宋二公仰望哥哥久矣,休得遲延自誤。」朱仝道:「兄弟,你是甚麼言語!你不想我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來陷我為不義。」吳學究道:「既然都頭不肯去時,我們自告退,相辭了去休。」朱仝道:「說我賤名,上復眾位頭領。」一同出來。

只見吳用、雷橫從側首閣子里出來,望著朱仝便拜,說道:「兄長,望乞恕罪!皆是宋公明哥哥將令分付如此。若到山寨,自有分曉。」朱仝道:「是則是你們弟兄好情意,只是忒毒些個!」柴進一力相勸。朱仝道:「我去則去,只教我見黑旋風面罷。」柴進道:「李大哥,你快出來陪話。」李逵也從側首出來,唱個大喏。朱仝見了,心頭一把無明業火高三千丈,按納不下,起身搶近前來,要和李逵性命相搏。柴進、雷橫、吳用三個苦死勸住。朱仝道:「若要我上山時,依得我一件事,我便去。」吳用道:「休說一件事,遮莫幾十件也都依你。願聞那一件事?」不爭朱仝說出這件事來,有分教:

正飲宴間,只見朱貴酒店裡使人上山來報道:「林子前大路上一夥客人經過,小嘍啰出去攔截,數內一個稱是鄆城縣都頭雷橫。朱頭領邀請住了,見在店裡飲分例酒食,先使小校報知。」晁蓋、宋江聽了大喜,隨即與同軍師吳用三個下山迎接。朱貴早把船送至金沙灘上岸。宋江見了,慌忙下拜道:「久別尊顏,常切雲樹之思。今日緣何經過賤處?」雷橫連忙答禮道:「小弟蒙本縣差遣往東昌府公幹,回來經過路口,小嘍啰攔討買路錢,小弟提起賤名,因此朱兄堅意留住。」宋江道:「天與之幸!」請到大寨,教眾頭領都相見了,置酒管待。一連住了五日,每日與宋江閑話。晁蓋動問朱仝消息。雷橫答道:「朱仝見今參做本縣當牢節級,新任知縣好生欣喜。」宋江宛曲把話來說雷橫上山入伙。雷橫推辭:「老母年高,不能相從。待小弟送母終年之後,卻來相投。」雷橫當下拜辭了下山。宋江等再三苦留不住。眾頭領各以金帛相贈,宋江、晁蓋自不必說。雷橫得了一大包金銀下山,眾頭領都送至路口作別,把船渡過大路,自回鄆城縣去了。不在話下。

時過半月之後,便是七月十五日盂蘭盆大齋之日。年例各處點放河燈,修設好事。當日天晚,堂里侍婢奶子叫道:「朱都頭,小衙內今夜要去看河燈,夫人分付,你可抱他去看一看。」朱仝道:「小人抱去。」那小衙內穿一領綠紗衫兒,頭上角兒拴兩條珠子頭須,從裡面走出來。朱仝馱在肩頭上,轉出府衙內前來,望地藏寺里去看點放河燈。那時恰纔是初更時分,但見:

鐘聲杳靄,幡影招搖。爐中焚百和名香,盤內貯諸般素食。僧持金杵,誦真言薦拔幽魂;人列銀錢,掛孝服超升滯魄。合堂功德,畫陰司八難三塗;繞寺莊嚴,列地獄四生六道。楊柳枝頭分凈水,蓮花池內放明燈。

畢竟朱仝對柴進等說出甚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原來這白秀英卻和那新任知縣舊在東京兩個來往,今日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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