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話說當時李逵挺著朴刀來斗李雲。兩個就官路旁邊鬥了五七合,不分勝敗。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間隔開,叫道:「且不要斗!都聽我說。」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師父聽說:小弟多蒙錯愛,指教槍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貴,見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令,著他來照管李大哥。不爭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手段。卻才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卻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只殺了這些土兵。我們本待去得遠了,猜道師父回去不得,必來趕我。小弟又想師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師父,你是個精細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許多人性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去時,定吃官司責怪,又無人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伙。未知尊意若何?」李雲尋思了半晌,便道:「賢弟,只怕他那裡不肯收留我么?」

當下裴宣出寨來,降階迎接,邀請二位義士到聚義廳上。俱各講禮罷,謙讓戴宗正面坐了,次是裴宣、楊林、鄧飛、孟康,五籌好漢,賓主相待,坐定筵宴。當日大吹大擂飲酒,一團和氣。看官聽說:這也都是地煞星之數,時節到來,天幸自然義聚相逢。

朱富笑道:「師父,你如何不知山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李雲聽了,嘆口氣道:「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只喜得我又無妻小,不怕吃官司拿了。只得隨你們去休!」李逵便笑道:「我哥哥,你何不早說!」便和李雲剪拂了。這李雲不曾娶老小,亦無家當。當下三人合作一處,來趕車子。半路上朱貴接見了,大喜。四籌好漢跟了車仗便行。於路無話。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著馬麟、鄭天壽。都相見了,說道:「晁、宋二頭領又差我兩個下山來探聽你消息。今既見了,我兩個先去回報。」當下二人先上山來報知。

有詩為證:

忽一日,宋江與晁蓋、吳學究並眾人閑話道:「我等弟兄眾位,今日都共聚大義,只有公孫一清不見回還。我想他回薊州探母參師,期約百日便回,今經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來?可煩戴宗兄弟與我去走一遭,探聽他虛實下落,如何不來。」戴宗道:「願往。」宋江大喜,說道:「只有賢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

兩臂雕青鐫嫩玉,頭巾環眼嵌玲瓏。鬢邊愛插翠芙蓉。背心書劊字,衫串染猩紅。問事廳前逞手段,行刑處刀利如風。微黃面色細眉濃。人稱病關索,好漢是楊雄。

報恩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

身似山中猛虎,性如火上澆油。心雄膽大有機謀,到處逢人搭救。全仗一條桿棒,只憑兩個拳頭。掀天聲價滿皇州,拚命三郎石秀。

黑鬒鬒鬢兒,細彎彎眉兒,光溜溜眼兒,香噴噴口兒,直隆隆鼻兒,紅乳乳腮兒,粉瑩瑩臉兒,輕裊裊身兒,玉纖縴手兒,一捻捻腰兒,軟膿膿肚兒,翹尖尖腳兒,花簇簇鞋兒,肉奶奶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一件窄湫湫、緊搊搊、紅鮮鮮、黑稠稠,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當時戴宗見了二人,心中甚喜。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了?」鄧飛道:「不瞞兄長說,也有一年之上。只近半載之前,在這直西地面上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極好刀筆。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面孔目。亦會拈槍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裡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三二百人。這裴宣極使得好雙劍,讓他年長,見在山寨中為主。煩請二位義士同往小寨相會片時。」便叫小嘍啰牽過馬來,請戴宗、楊林都上了馬,四騎馬望山寨來。行不多時,早到寨前,下了馬。裴宣已有人報知,連忙出寨降階而接。戴宗、楊林看裴宣時,果然好表人物,生得肉白肥胖,四平八穩,心中暗喜。怎見得?有詩為證:

當時楊雄在中間走著,背後一個小牢子擎著鬼頭靶法刀。原來才去市心裡決刑了回來,眾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一簇人在路口攔住了把盞。只見側首小路里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為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這漢是薊州守御城池的軍,帶著這幾個都是城裡城外時常討閑錢使的破落戶漢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為見楊雄原是外鄉人來薊州,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當日正見他賞賜得許多段匹,帶了這幾個沒頭神,吃得半醉,卻好趕來要惹他。又見眾人攔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開眾人,鑽過面前叫道:「節級拜揖。」楊雄道:「大哥來吃酒。」張保道:「我不要酒吃,我特來向你借百十貫錢使用。」楊雄道:「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張保道:「你今日詐得百姓許多財物,如何不借我些?」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麼是詐得百姓的?你來放刁!我與你軍衛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眾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紅段子都搶了去。楊雄叫道:「這廝們無禮!」卻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劈胸帶住,背後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迴避了。楊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

這段話下來,接著再說:有楊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後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又有一間空房在後面,那裡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安歇在裡面,又好照管。」石秀見了,也喜端的便益。潘公再尋了箇舊時識熟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帳目。」石秀應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綠妝點起肉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肉案,打併了作坊豬圈,趕上十數個肥豬,選個吉日開張肉鋪。眾鄰舍親戚都來掛紅賀喜,吃了一兩日酒。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店,都歡喜。自此無話。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月有餘。時值秋殘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著。

戴宗聽得那人叫了一聲「神行太保」,連忙迴轉身來問道:「壯士素不曾拜識,如何呼喚賤名?」那漢慌忙答道:「足下真乃是神行太保!」撇了槍,便拜倒在地。戴宗連忙扶住答禮,問道:「足下高姓大名?」那漢道:「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數月之前,路上酒肆里遇見公孫勝先生,同在店中吃酒相會,備說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賢納士,如此義氣。寫下一封書,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伙。只是不敢擅進,誠恐不納。因此心意未定,進退蹉跎,不曾敢來。外日公孫先生所說,李家道口舊有朱貴開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伙的人。山寨里亦有一個招賢飛報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院長,日行八百里路。今見兄長行步非常,因此喚一聲看,不想果是仁兄。正是天幸,無心而得遇!」戴宗道:「小可特為公孫勝先生回薊州去杳無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將令,差遣來薊州探聽消息,尋取公孫勝還寨。不期卻遇足下相會。」楊林道:「小弟雖是彰德府人,這薊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棄,就隨侍兄長同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實是萬幸。尋得公孫先生見了,一同回梁山泊去未遲。」楊林見說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結拜為兄。

雖為走卒,不佔軍班。一生常作異鄉人,兩腿欠他行路債。尋常結束,青衫皂帶系其身;趕趁程途,信籠文書常愛護。監司出入,皂花藤杖掛宣牌;帥府行軍,夾棒黃旗書令字。家居千里,日不移時便到廳階;緊急軍情,時不過刻不違宣限。早向山東餐黍米,晚來魏府吃鵝梨。

兩個行到巳牌時分,前面來到一個去處,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楊林卻自認得,便對戴宗說道:「哥哥,此間地名喚做飲馬川。前面兀那高山裡常常有大夥在內,近日不知如何。因為山勢秀麗,水繞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兩個正來到山邊過,只聽得忽地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一二百小嘍啰,攔住去路。當先擁著兩籌好漢,各挺一條朴刀,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兩個是甚麼鳥人?那裡去的?會事的快把買路錢來,饒你兩個性命!」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拈著筆管槍,搶將入去。那兩個頭領見他來得凶,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且不要動手!兀的不是楊林哥哥么?」楊林見了,卻才認得。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剪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罷。楊林請過戴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誰?如何認得賢弟?」

詩曰:

豪傑遭逢信有因,連環鉤鎖共相尋。

矢言一德情堅石,歃血同心義斷金。

七國爭雄今繼跡,五胡云擾振遺音。

漢廷將相由屠釣,莫惜梁山錯用心。

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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