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回 晁田兵探西岐事

且說晁雷得命逃歸,有路就走,路徑生疏,迷蹤失徑,左串右串,只在西岐山內。走到二更時分,方上大路,只見前面有夜不收,燈籠高挑。晁雷的馬走鸞鈴響處,忽聽得炮聲吶喊,當頭一將乃南宮适也。燈光影里,晁雷曰:「南將軍,放一條生路,後日恩當重報。」南宮适曰:「不須多言,早早下馬受縛!」晁雷大怒,舞刀來戰,哪裡是南將軍敵手,大喝一聲,生擒馬下。兩邊將繩索綁縛,拿回西岐來。此時天色微明,黃飛虎在相府前伺候。南宮适也回來,飛虎稱謝畢。少時間,聽得鼓響,眾將參謁。左右報:「辛甲回令。」令:「至殿前。」曰:「末將奉令,龍山口擒了晁田,救了黃將軍,在府前聽令。」令:「來。」

轟天炮響,震地鑼鳴。轟天炮響,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鑼鳴,萬仞山前飛霹靂。人如猛虎離山,馬似蛟龍出水。旗幡擺動,渾如五色祥雲;劍戟輝煌,卻似三冬瑞雪。迷空殺氣罩乾坤,遍地征雲籠宇宙。征夫勇猛要爭先,虎將鞍鞽持利刃。銀盔蕩蕩白雲飛,鎧甲鮮明光燦爛。滾滾人行如泄水,滔滔馬走似狻猊。

願探西岐虛實情,提兵三萬出都城。

子牙妙策權施展,管取將軍謁聖明。

晁雷曰:「丞相在上:天下歸周,人皆盡知。吾兄言:父母俱在朝歌,子歸真主,父母遭殃。自思無計可行,故設小計。今被丞相看破,擒歸斬首,情實可矜。」子牙曰:「你既有父母在朝歌,與我共議,設計搬取家眷;為何起這等狼心?」晁雷曰:「末將才庸智淺,並無遠大之謀,早告明丞相,自無此厄也。」道罷,淚流滿面。子牙曰:「你可是真情?」晁雷曰:「末將若無父母,故說此言,黃將軍盡知。」子牙問:「黃將軍,晁雷可有父母?」飛虎答曰:「有。」子牙曰:「既有父母,此情是實。」傳令:「把晁田放回。」二將跪拜在地。子牙道:「將晁田為質,晁雷領簡帖……如此如此,往朝歌搬取家眷。」晁雷領令往朝歌。不知凶吉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話說聞太師見晁田欲往,大悅。點人馬三萬,即日辭朝,出朝歌。一路上只見:

左右把晁雷推至滴水檐前,晁雷立而不跪。子牙曰:「晁雷既被吾將擒來,為何不屈膝求生?」晁雷豎目大喝曰:「汝不過編籬賣面一小人,吾乃天朝上國命臣,不幸被擒,有死而已,豈肯屈膝!」子牙命:「推出斬首!」眾人將晁雷推出去了。兩邊大小眾將聽晁雷罵子牙之短,眾將暗笑子牙出身淺薄。子牙乃何等人物,便知眾將之意。子牙謂諸將曰:「晁雷說吾編籬賣面,非辱吾也。昔伊尹乃莘野匹夫,後輔成湯,為商股肱,只在遇之遲早耳。」傳令:「將晁雷斬訖來報!」只見武成王黃飛虎出曰:「丞相在上:晁雷只知有紂,不知有周,末將敢說此人歸降,後來伐紂,亦可得其一臂之力。」子牙許之。黃飛虎出相府,見晁雷跪候行刑。飛虎曰:「晁將軍!」晁雷見武成王至,不語。飛虎曰:「你天時不識,地利不知,人和不明。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東南西北,俱不屬紂。紂雖強勝一時,乃老健春寒耳。紂之罪惡得罪於天下百姓,兵戈自無休息。況東南士馬不寧,天下事可知矣。武王文足安邦,武可定國。想吾在紂官拜鎮國武成王,到此只改一字——開國武成王。天下歸心,悅而從周。武王之德,乃堯舜之德,不是過耳。吾今為你,力勸丞相,准將軍歸降,可保簪纓萬世。若是執迷,行刑令下,難保性命,悔之不及。」

詩曰:

黃家出寨若飛鳶,盼至西岐擬到天。

兵過五關人寂寂,將來幾次血涓涓。

子牙妙算安周室,聞仲無謀改紂愆。

縱有雄師皆離德,晁田空自涉風煙。

話說晁田、晁雷人馬出朝歌,渡黃河,出五關,曉行夜住,非止一日。哨探馬報:「人馬至西岐。」晁田傳令:「安營。」點炮靜營,三軍吶喊,兵扎西門。

不說晁雷歸周,話說晁田在營,忽報:「二爺被擒。」晁田心下不樂,「聞太師令吾等來探虛實,今方出戰,不料被擒,挫動鋒銳。」言未了,又報:「二爺轅門下馬。」晁雷進帳見兄。晁田曰:「言你被擒,為何而返?」晁雷曰:「弟被南宮适擒見子牙,吾當面深辱子牙一番,將吾斬首。有武成王一篇言語,說的我肝膽盡裂。吾今歸周,請你進城。」晁田聞言,大罵曰:「該死匹夫!你信黃飛虎一片巧言,降了西土,你與反賊同黨,有何面見聞太師也!」晁雷曰:「兄長不知,今不但吾等歸周,天下尚且悅而歸周。」晁田曰:「天下悅而歸周,吾也知之;你我歸降,獨不思父、母、妻、子俱現在朝歌。吾等雖得安康,致令父母遭其誅戮,你我心裡安樂否?」晁雷曰:「為今之計奈何?」晁田曰:「你快上馬,須當……如此如此,以掩其功,方好回見太師。」晁雷依計上馬,進城至相府,見子牙曰:「末將領令,招兄晁田歸降,吾兄願從麾下。只是一件:末將兄說:奉紂王旨意征討西岐,此系欽命,雖末將被擒歸周,而吾兄如束手來見,恐諸將後來藉口。望丞相抬舉,命一將至營,招請一番,可存體面。」子牙曰:「原來你令兄要請,方進西岐。」子牙問曰:「左右誰去請晁田走一遭?」左有黃飛虎言曰:「末將願往。」子牙許之,二將出相府去了。子牙令辛甲、辛免領簡帖速行,二將得令。子牙令南宮适領簡帖速行,得令去訖。不表。

飛虎感謝曰:「若非丞相救拔,幾乎遭逆黨毒手。」子牙曰:「來意可疑,吾故知此賊之詭詐矣,故令三將於二處伺候,果不出吾之所料。」又報:「南宮适聽令。」令:「至殿前。」南宮适曰:「奉命岐山把守,二更時分,果擒晁雷,請令定奪。」子牙傳令:「來!」把二將推至檐下。子牙大喝曰:「匹夫!用此詭計,怎麼瞞得過我!此皆是兒曹之輩!」命:「推出斬了!」軍政官得令,把二將簇擁推出相府。只聽晁雷大叫:「冤枉!」子牙笑曰:「明明暗算害人,為何又稱冤枉?」吩咐左右:「推回晁雷來。」子牙曰:「匹夫!弟兄謀害忠良,指望功高歸國,不知老夫預已知之。今既被擒,理當斬首,何為冤枉?」

且說晁田安營,與弟共議:「今奉太師命,來探西岐虛實,原來也無準備。今日往西岐見陣,如何?」晁雷曰:「長兄言之有理。」晁雷上馬提刀,往城下請戰。子牙正議,探馬報稱:「有將搦戰。」子牙問曰:「誰去問虛實走一遭?」言未畢,大將南宮适應聲出曰:「末將願往。」子牙許之。南宮适領一枝人馬出城,排開陣勢,立馬旗門,看時,乃是晁雷。南宮适曰:「晁將軍慢來!今天子無故以兵加西土,卻是為何?」晁雷答曰:「吾奉天子敕命,聞太師軍令,問不道姬發,自立武王,不遵天子之諭,收叛臣黃飛虎,情殊可恨!汝可速進城,稟你主公,早早把反臣獻出,解往朝歌,免你一郡之殃。若待遲延,悔之何及!」

南宮适笑曰:「晁雷,紂王罪惡深重,醢大臣,不思功績;斬元銑,有失司天;造炮烙,不容諫言;治蠆盆,難及深宮;殺叔父,剖心療疾;起鹿台,萬姓遭殃;君欺臣妻,五倫盡滅;寵小人,大壞綱常。吾主坐守西岐,奉法守仁,君尊臣敬,子孝父慈,三分天下,二分歸西,民樂安康,軍心順悅。你今日敢將人馬侵犯西岐,乃是自取辱身之禍。」晁雷大怒,縱馬舞刀來取南宮适。南宮适舉刀赴面相迎。兩馬相交,雙刀並舉,一場大戰。南宮适與晁雷戰有三十回合,把晁雷只殺得力盡筋舒,哪裡是南宮适敵手!被南宮适賣一個破綻,生擒過馬,望下一摔,繩縛二臂。得勝鼓響,推進西岐。南宮适至相府聽令。左右報於子牙,命:「令來。」南宮适進殿,子牙問:「出戰勝負?」南宮适曰:「晁雷來伐西岐,末將生擒,聽令指揮。」子牙傳令:「推來!」

不一時,眾官俱至參謁。太師問:「列位將軍,今黃飛虎反叛,已歸姬發,必生禍亂。今不若先起兵,明正其罪,方是討伐不臣。爾等意下如何?」內有總兵官魯雄出而言曰:「末將啟太師:東伯侯姜文煥年年不息兵戈,使遊魂關竇榮勞心費力;南伯侯鄂順,月月三山關,苦壞生靈,鄧九公睡不安枕。黃飛虎今雖反出五關,太師可點大將鎮守,嚴備關防,料姬發縱起兵來,中有五關之阻,左右有青龍、佳夢二關,飛虎縱有本事,亦不能有為,又何勞太師怒激。方今二處干戈未息,又何必生此一方兵戈,自尋多事。況如今庫藏空虛,錢糧不足,還當酌量。古云:『大將者,必戰守通明,方是安天下之道。』」太師曰:「老將軍之言雖是,猶恐西土不守本分,倘生禍亂,吾安得而無準備。況西岐南宮适勇貫三軍,散宜生謀謨百出,又有姜尚乃道德之士,不可不防。一著空虛百著空,臨渴掘井,悔之何及!」魯雄曰:「太師若是猶豫未決,可差一二將,出五關打聽西岐消息:如動,則動;如止,則止。」太師曰:「將軍之言是也。」遂問左右:「誰為我往西岐走一遭?」內有一將應聲曰:「末將願往。」來者乃佑聖上將晁田,見太師欠背打躬曰:「末將此去,一則探虛實,二則觀西岐進退巢穴,『入目便知興廢事,三寸舌動可安邦。』」有詩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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