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回 黃天化潼關會父

天化聽罷,大叫一聲,氣死在地。慌壞眾人,急救蘇醒時,天化滿眼垂淚,哭得如醉如痴,大叫曰:「父親!孩兒也不去青峰山上學道,且殺到朝歌,為母親報仇!」咬牙切齒正哭,忽報:「陳桐在外請戰。」飛虎聽報,面如土色。天化見父慌張,忙止淚答曰:「父親出去,有孩兒在此,不妨。」飛虎只得上了五色神牛,金裝鎧甲,出得營來,叫曰:「陳桐,還吾夜來一標之仇!」陳桐見飛虎宛然無恙,心下大疑,又不敢問,只得大叫曰:「反臣慢來!」飛虎曰:「匹夫!你將標打我,豈知天不絕吾!」縱牛搖槍,直取陳桐,陳桐將戟急架相還。二騎相交,大戰十五回合。陳桐撥馬便走,飛虎不趕。天化叫曰:「父親,趕這匹夫,有兒在此,何懼之有!」飛虎只得趕將下來。陳桐見飛虎追趕,發標打來。天化暗將花籃對著火龍標,那標盡投花籃內收將去了。陳桐見收了火龍標,大怒,勒回馬復來戰飛虎。後一人大叫曰:「陳桐匹夫!我來了!」陳桐見一道童助戰,「呀!原來是你收我神標,破吾道術,怎肯干休!」縱馬搖戟,來挑天化。天化忙將背上寶劍執在手中,照陳桐只一指。只見劍尖上一道星光,有盞口大小,飛至陳桐面上,陳桐首級已落於馬下。有詩單道寶劍好處,詩曰:

話說黃天化借土遁,倏爾來至潼關,落下埃塵,時方五更。只見一簇人馬圍繞,一盞燈高挑空中,又聽得悲悲切切哭泣之聲。天化走至一簇人前,黑影內有人問曰:「你是何人,來此探聽軍情?」天化答曰:「貧道乃青峰山紫陽洞鍊氣士是也,知你大王有難,特來相救。快去通報。」家將聞言,報知二爺。飛彪急出營門,燈下觀看,見一道童,著實齊整。怎見得,《西江月》為證:

卻說界牌關黃滾乃是黃飛虎父親,鎮守此關,聞報長子飛虎反了朝歌,一路上殺了守關總兵,黃滾心下懊惱。探事軍報來:「太老爺同二爺、三爺來了。」黃滾急傳令:「把人馬發三千,布成陣勢;將囚車十輛,把這反賊總拿解朝歌!」不知黃家眾將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話說飛虎坐在殿上,三更時候,只聽得一陣風響,從丹墀下直旋到殿里來。飛虎見了,毛骨聳然,驚得冷汗一身。那旋風開處,見一隻手伸出來,把燭光滅了。聽的有聲叫曰:「黃將軍,妾身並非妖魔,乃是你元配妻賈氏相隨至此。你眼前大災到了!目下烈焰來侵,快叫叔叔起來!將軍好生看我三個無娘的孩兒。速起來!我去矣!」飛虎猛然驚覺,那燈光依舊復明。飛虎拍案大叫:「快起來!快起來!」只見黃明、周紀等正在濃睡之間,聽得喊聲,慌忙爬起,問道:「長兄為何大叫?」飛虎把滅燈聽賈氏之言說了一遍。飛彪曰:「寧可信有,不可信無。」黃明走至大門前開門時,其門倒鎖。黃明說:「不好了!」龍環、吳謙用斧劈開,只見府前堆積柴薪,渾似柴篷塞擠。慌壞周紀,急喚眾家將,將車輛推出。眾將上馬,方才出得府來,只見陳梧領眾將持火把,蜂擁而至,卻來遲了些兒。大抵天意,豈是人為。

頂上抓髻燦爛,道袍大袖迎風,

絲絛叩結按離龍,足下麻鞋珍重。

花籃內藏玄妙,背懸寶劍鋒凶,

潼關父子得相逢,方顯麒麟有種。

話說天化此劍,乃清虛道德真君鎮山之寶,名曰「莫邪寶劍」,光華閃出,人頭即落。故陳桐逢此劍自絕。陳桐已死,黃明、周紀眾將吶一聲喊,斬栓落鎖,殺散軍兵,出了潼關。黃天化辭父歸山,拜曰:「父親同兄弟慢行,前途保重!」飛虎曰:「我兒,你為何不與我同行?」天化曰:「師命不敢有違。」必欲回山。飛虎不忍別子,嘆曰:「相逢何太遲,別離須恁早!此一別何時再會?」天化曰:「不久往西岐相會。」父子兄弟灑淚而別。

詩曰:

五道玄功妙莫量,隨風化氣涉滄茫。

須臾歷遍閻浮世,頃刻遨遊泰岳邙。

救父豈辭勞頓苦,誅讒不怕勇心狼。

潼關父子相逢日,儘是岐周美棟樑。

話說黃飛彪出來迎請道童,一見舉止色相,恍如飛虎,飛彪忙請裡面相見。那道童進得營中,與眾將見畢,飛彪問曰:「道者此來,若救得家兄,實乃再生父母!」道童曰:「黃大王在哪裡?」飛彪引道童來看。走至後營,見飛虎卧在氈毯上,以面朝天,形如白紙,閉目無言。黃天化看見臉黃,暗暗嘆曰:「父親,你名在何方?利在何處?身居王位,一品當朝,為甚來由,這等狼狽!」天化見還有一個睡在旁邊,天化問曰:「那一位是誰?」飛彪曰:「是吾結義兄弟,也被陳桐飛標打死的。」天化命:「澗下取水來。」不一時,水到。天化在花籃中取出仙藥,用水研開,把劍撬開上下牙關,灌入口內,送入中黃,走三關,透四肢,須臾轉八萬四千毛竅;又用藥搽在傷眼上。有一個時辰,只見黃飛虎大叫一聲:「疼殺吾也!」睜開雙目,只見一個道童坐在草茵之上。飛虎曰:「莫非冥中相會?如何有此仙童?」飛彪曰:「若非道者,長兄不能回生。」

無形無影冷然驚,滅燭穿簾太沒情。

送出白雲飛去杳,剪殘黃葉落來輕。

催驟雨去助舟行,起人愁思恨難平。

猛添無限傷心淚,滴向階前作雨聲。

陳梧在馬上答曰:「陳梧知大王數世忠良,赤心報國,今乃是君負於臣,何罪之有。吾弟陳桐,不知分量,抗阻行車,不識天時,禮當誅戮。末將今設有一飯,請大王暫停鸞輿,少納末將虔意,則陳梧不勝幸甚。」黃明馬上嘆曰:「一母之子,有愚賢之分;一樹之果,有酸甜之別。似這等觀之,陳將軍勝其弟多矣!」黃家眾將聽得黃明之言,一齊下馬。陳梧亦下馬,「請黃大王入帥府。」眾人相讓,至殿行禮,依次序坐。陳梧傳令:「擺上飯來。」飛虎謝曰:「難臣蒙將軍盛賜,何以克當!此恩此德,不知何日能報萬一耳。」眾將用罷飯,飛虎起身,謝陳梧曰:「將軍若發好生惻隱之心,敢煩開關,以度蟻命。他日銜環,決不有負。」陳梧帶笑,欠身而言曰:「末將知大王必往西岐,以投明主;他日若有會期,再圖報效。今具有魯酒一杯,莫負末將芹敬。大王勿疑,並無他意。」黃飛虎曰:「將軍雅受,念吾俱是武臣,被屈脫難,賢明自是見亮。既陳將軍設有盛愛,總不敢辭。」陳梧忙傳令:「擺設酒席,奏樂。」賓客交歡,不覺日已沉西。黃飛虎出席告辭:「承蒙雅賜,恩同泰山。難臣若有寸進,決不忘今日之德。」陳梧曰:「大王放心。末將知大王一路行來,未安枕席,鞍馬睏倦,天色已晚,草榻一宵,明日早行,料無他意。」

飛虎自思:「雖是好意,但此處非可宿之地。」又見黃明道:「長兄,陳將軍既有高情,明日去也無妨。」黃飛虎只得勉強應承。陳梧大喜。梧曰:「末將當得再陪幾杯。恐大王連日困勞,不敢加勸。大王且請暫歇,末將告退,明早再為勸簠。」飛虎深謝,送陳梧出府,命家將把車輛推進府廊下,堆垛起來。家將掌上畫燭,眾人安歇去訖。都是一路上辛苦,跋涉勤勞,一個個酣睡如雷,各有鼻息之聲。黃飛虎坐在殿上,思前想後,兜底上心,長吁一聲,嘆曰:「天!我黃氏一門,七世商臣,豈知今日如此而做叛亡之客!我一點忠心,惟天可表!只是昏君欺滅臣妻,殊為痛恨!摔死吾妹,切骨傷心!老天呵!若是武王肯容納我等借兵,定伐無道!」飛虎把牙一咬,作詩一首,詩曰:

話說黃飛虎作詩方畢,聽得譙樓一鼓,獨坐無聊,不覺又是二更催來。飛虎思想:「王府華麗,玩設畫堂,錦堆繡閣,何等富貴,豈知今日置身無地。」又聽三更鼓打,飛虎曰:「我今日怎的睡不著!」心下一躁,急了一身香汗。忽聽丹墀下一陣風響,怎見得好風,詩曰:

非銅非鐵亦非金,乃是乾元百鍊精。

變化無形隨妙用,要知能殺亦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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