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文王夜夢飛熊兆

樵子歌罷,把一擔柴放下,近前少憩,問子牙曰:「老丈,我常時見你在此,執竿釣魚,我和你像一個故事。」子牙曰:「像何故事?」樵子曰:「我與你像一個『漁樵問答』。」子牙大喜:「好個『漁樵問答』。」樵子曰:「你上姓?貴處?緣何到此?」子牙曰:「吾乃東海許州人也。姓姜,名尚,字子牙,道號飛熊。」樵子聽罷,揚笑不止。子牙問樵子曰:「你姓甚?名誰?」樵子曰:「吾姓武,名吉,祖貫西岐人氏。」子牙曰:「你方才聽吾姓名,反加揚笑者,何也?」武吉曰:「你方才言號飛熊,故有此笑。」子牙曰:「人各有號,何以為笑?」樵子曰:「當時古人,高人,聖人,賢人,胸藏萬斛珠璣,腹隱無邊錦繡,如風后、老彭、傅說、常桑、伊尹之輩,方稱其號;似你也有此號,名不稱實,故此笑耳。我常時見你伴綠柳而垂絲,別無營運,守株而待兔,看此清波,無識見高明,為何亦稱道號?」

話說西岐眾軍民人等一見告示,大家歡悅,齊聲言曰:「大王恩德如天,莫可圖報。我等日出而嬉遊,日落而歸宿,坐享承平之福,是皆大王之所賜。今大王欲造靈台,尚言給領工錢,我等雖肝腦塗地,手胼足胝,亦所甘心。況且為我百姓占驗災祥之設,如何反領大王工銀也。」一郡軍民無不歡悅,情願出力造台。散宜生知民心如此,抱本進內啟奏。文王曰:「軍民既有此意舉,隨傳旨給散銀兩。」眾民領訖。文王對散宜生曰:「可選吉日,破土興工。」眾民用心,著意搬泥運土,伐木造台。正是:窗外日光彈指過,席前花影座間移。又道是:行見落花紅滿地,霎時黃菊綻東籬。造靈台不過旬月,管工官來報工完。文王大喜,隨同文武多官排鸞輿出郭。行至靈台觀看,雕樑畫棟,台砌巍峨,真一大觀也。有賦為證,賦曰:

西伯文王示諭軍民人等知悉:西岐之境,乃道德之鄉,無兵戈用武之擾,民安物阜,訟減官清。孤因羑里羈縻,蒙恩赦宥歸國。因見邇來災異頻仍,水潦失度,及查本土,占驗災祥,竟無壇址。昨觀城西有官地一隅,欲造一台,名曰『靈台』,以占風候,看驗民災。又恐土木工繁,有傷爾軍民力役。特每日給工銀一錢支用。此工亦不拘日之近遠,但隨民便:願做工者即上簿造名,以便查給;如不願者,各隨爾經營,並無逼強。想宜知悉,諭眾通知。

擔柴貨賣長街上,沽酒回家母子歡。

伐木只知營運樂,放翻天地自家看。

其母聽見兒子遭此人命重情,魂不附體,一把扯住武吉,悲聲咽咽,兩淚如珠,對天嘆曰:「我兒忠厚半生,並無欺妄,孝母守分,今日有何罪得罪天地,遭此陷阱之災。我兒,你有差遲,為娘的焉能有命!」武吉曰:「前一日,孩兒擔柴行至磻溪,見一老人執竿垂釣,線上拴著一個針,在那裡釣魚。孩兒問他:『為何不打彎了,安著香餌釣魚?』那老人曰:『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非為錦鱗,只釣王侯。』孩兒笑他:『你這個人也想做王侯,你那嘴臉,也不像個王侯,倒像一個活猴!』那老人看看孩兒曰:『我看你的嘴臉也不好。』我問他:『我怎的不好?』那老人說孩兒『左眼青,右眼紅,今日必定打死人』,確確的,那一日打死了王相。我想老人嘴極毒,想將起來可惡。」其母問吉曰:「那老人姓甚,名誰?」武吉曰:「那老人姓姜,名尚,字子牙,道號飛熊。因他說出號來,孩兒故此笑他。他才說出這樣破話。」老母曰:「此老善相,莫非有先見之明。我兒,此老人你還去求他救你。此老必是高人。」武吉聽了母命,收拾徑往磻溪來見子牙。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自別崑崙地,俄然二四年。

商都榮半載,真諫在君前。

棄卻歸西土,磻溪執釣先。

何日逢真主,披雲再見天。

話說次早文武上台,參謁已畢。文王曰:「大夫散宜生何在?」宜生出班見禮曰:「有何宣召?」文王曰:「孤今夜三鼓,得一異夢,夢見東南有一隻白額猛虎,脅生雙翼,望帳中撲來,孤急呼左右,只見台後火光沖霄,一聲響亮,驚醒,乃是一夢。此兆不知主何吉凶?」散宜生躬身賀曰:「此夢乃大王之大吉兆,主大王得棟樑之臣,大賢之客,真不讓風后、伊尹之右。」文王曰:「卿何以見得如此?」宜生曰:「昔商高宗曾有飛熊入夢,得傅說於版築之間;今主公夢虎生雙翼者,乃熊也;又見台後火光,乃火煅物之象。今西方屬金,金見火必煅;煅煉寒金,必成大器。此乃興周之大兆。故此臣特欣賀。」眾官聽罷,齊聲稱賀。文王傳旨回駕,心欲訪賢,以應此兆。不題。

武吉聽罷,大笑曰:「你這個人也想王侯做!看你那個嘴臉,不像王侯,你倒像個活猴!」子牙也笑著曰:「你看我的嘴臉不像王侯,我看你的嘴臉也不什麼好。」武吉曰:我的嘴臉比你好些。吾雖樵夫,真比你快活:春看桃杏,夏玩荷紅,秋看黃菊,冬賞梅松。我也有詩:

子牙作罷詩,坐於垂楊之下。只見滔滔流水,無盡無休,徹夜東行,熬盡人間萬古。正是:

其時散宜生往南門過,忽見武吉悲聲大痛,散宜生問曰:「你是前日打死王相的。殺人償命,理之常也,為何大哭?」武吉告曰:「小人不幸逢遇冤家,誤將王相打死,理當償命,安得埋怨。只奈小人有母,七十有餘歲。小人無兄無弟,又無妻室。母老孤身,必為溝渠餓殍,屍骸暴露,情切傷悲,養子無益,子喪母亡,思之切骨,苦不敢言。小人不得已,放聲大哭。不知迴避,有犯大夫,望祈恕罪。」散宜生聽罷,默思久之:「若論武吉打死王相,非是匽毆殺傷人命,不過挑柴誤塌尖擔,打傷人命,自無抵償之理。」宜生曰:「武吉不必哭,我往見千歲啟一本,放你回去,辦你母親衣衾棺木,柴米養身之資,你再等秋後以正國法。」武吉叩頭,「謝老爺天恩!」

登山過嶺,伐木丁丁。隨身板斧,砍劈枯藤。崖前兔走,山後鹿鳴。樹梢異鳥,柳外黃鶯。見了些青松檜柏,李白桃紅。無憂樵子,勝似腰金。擔柴一石,易米三升。隨時菜蔬,沽酒二瓶。對月邀飲,樂守孤林。深山幽僻,萬壑無聲。奇花異草,逐日相侵。逍遙自在,任意縱橫。

短桿長線守磻溪,這個機關哪個知?

只釣當朝君與相,何嘗意在水中魚。

宜生一日進便殿,見文王朝賀畢,散宜生奏曰:「臣啟大王:前日武吉打傷王相人命,禁於南門。臣往南門,忽見武吉痛哭。臣問其故,武吉言有老母七十餘歲,只生武吉一人,況吉上無兄弟,又無妻室,其母一無所望,吉遭國法,羈陷莫出,思母必成溝渠之鬼,因此大哭。臣思王相人命,原非匽毆,實乃誤傷。況武吉母寡身單,不知其子陷身於獄。據臣愚念,且放武吉歸家,以辦養母之費,棺木衣衾之資,完畢,再來抵償王相之命。臣請大王旨意定奪。」文王聽宜生之言,遂准行:「速放武吉回家。」詩曰:

惟有青山流水依然在,古往今來儘是空。

話說文王聽散宜生之言,出示張北西岐各門。驚動軍民,都來爭瞧告示。只見上書曰:

文王出郭驗靈台,武吉擔柴惹禍胎。

王相死於尖擔下,子牙八十運才來。

治國江山茂,今日靈台勝鹿台。

且言姜子牙自從棄卻朝歌,別了馬氏,土遁救了居民,隱於磻溪,垂釣渭水。子牙一意守時候命,不管閒非,日誦「黃庭」,悟道修真。若悶時,持絲綸倚綠柳而垂釣。時時心上崑崙,刻刻念隨師長,難忘道德,朝暮懸懸。一日,執竿嘆息,作詩曰:

台高二丈,勢按三才。

上分八卦合陰陽,下屬九宮定龍虎。

四角有四時之形,左右立乾坤之象。

前後配君臣之義,周圍有風雲之氣。

此台上合天心應四時,下合地戶屬五行,中合人意風調雨順。

文王有德,使萬物而增輝;聖人治世,感百事而無逆。

靈台從此立王基,驗照災祥扶帝主。

文王曰:「此是何人?」兩邊啟奏:「大王千歲,這個樵子不知何故打死門軍王相。」文王在馬上問曰:「那樵子叫甚名字?為何打死王相?」武吉啟曰:「小人就是西岐的良民,叫做武吉。因見大王駕臨,道路窄狹,將柴換肩,誤傷王相。」文王曰:「武吉既打死王相,理當抵命。」隨即就在南門畫地為牢,豎木為吏,將武吉禁於此間,文王往靈台去了。紂時畫地為牢,只西岐有此事。東、南、北連朝歌俱有禁獄,惟西岐因文王先天數,禍福無差,因此人民不敢逃匿,所以畫地為獄,民亦不敢逃去。但凡人走了,文王演先天數,算出拿來,加倍問罪。以此頑猾之民,皆奉公守法,故曰「畫地為獄」。且說武吉禁了三日,不得回家。武吉思:「母無依,必定倚閭而望;況又不知我有刑陷之災。」因思母親,放聲大哭。行人圍看。

詩曰:

文王守節盡臣忠,仁德兼施造大工。

民力不教胼胝碎,役錢常賜錦纏紅。

西岐社稷如磐石,紂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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